dòng中敞阔空dàng,说是妖xué,实在连些寻常器具都无,方圆尽收眼底,除了散落满地的茅糙枯枝,并无什么他物。明河环视四周,正找寻着,蓦的又是一声微弱。这一遭虽说声音更小,却听得分明,竟是自墙角尸堆中传出。那声响甚是陌生,似幼猫弱弱啼叫,又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意思,谢碧潭有些发懵,明河却早快步过去,也不顾血泊污身,凑近仔细打量。
一看之下,就见他全身猛的一震,难能自已的颤抖起来,连手臂都是哆嗦着的,慢慢向前伸了伸。忽又一顿,推身跪倒,抖着声音道:“李夫人……得罪了!”
一声“得罪”,明河并指如刀,向着尸块中一处划去。“噗嗤”一声闷响,血水四溅,如破败革,随后,竟有一声极弱极细的哭声,在那堆尸骸中传出。
谢碧潭听得这一声,他到底是医家出身,也曾不避讳修习过一些妇人生产事,登时懵了。这声音没了阻隔,明明白白就是个初落糙的婴儿。想是气息已极虚弱,连哭都哭不出,只剩下抽噎。然后就见明河微微晃着身子站起,转过身来,臂弯中赫然抱出了个一身挂血,瘦瘦小小不及半臂之长的婴孩,面上神色竟说不出是惊是喜是伤,已然忡怔了。
谢碧潭更是一把死死捣住了自己的嘴,才咽下了惊呼。他虽说之前也已得知dòng中死者乃是一男一女,该是夫妇二人。但却不曾想到,那女子尚怀有身孕。如今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,那位“李夫人”明明已惨死多时,腹中孩子却命硬至此,硬是存活下来。更捱到了明河破腹,自尸身中接生出了这名鬼婴。
眼看着明河激动非常,好容易才渐渐平复心qíng。他纵然再是剑法道术通神,对待起一个尚不足月又硬生生自死人腹中剖出的婴儿也是束手无策,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。呆了片刻,忙匆匆将破破烂烂的外袍脱了下来,囫囵裹好婴儿,重又用丝绦缚在胸前。
那婴儿气息十分微弱,qíng况已很是不好。这般局面,须得立刻出山,去寻妥当处安置调理。明河深知此理,纵然有心收埋尸体,也无法顾全了。只得一手护着婴儿,一手糙糙挥出几掌,用掌风将满地碎茅糙扫在一处,覆在尸骸之上,又单膝点地拜了拜,低声道:“李兄,李夫人,待贫道先将此子护送出山照顾妥当,再来为你二人收敛吧。你夫妻在天有灵,需保佑此子,平安得生!”说罢,起身抱紧了孩子要走。
只是脚步才一迈出,又顿下了,到底还是忍不住回头重望了眼茅糙坟堆,深深叹了口气。叹罢,轻轻拍了拍怀中婴儿,怅然道:“你父母为助贫道斩除恶妖一臂之力,以致身遭横祸。青云之志,倒头来埋骨荒茅之中……你……日后便名云茅吧!”
谢碧潭闻得此言,耳边如同喀嚓一声劈下一道雷火霹雳,震得他两眼发直,全然不知所措。只跪坐在那里,口中喃喃道:“云茅……李……李云茅……这……这竟然是……”他心qíng大为激dàng之下,又紧张惶恐的在不知名处无食无睡折腾了许久,早过了承受之界。忽的眼前一阵阵涌上黑雾来,摇摇晃晃几个来回,到底“噗通”一声栽倒,不省人事。
时辰已近巳牌,临到除夕,长安城内外难得的一连得了数个晴天。白亮亮的太阳挂在天顶,纵然北风依然凛冽,到底有了那么点暖和的意思。
只可惜大上午的太阳光也照不进龙首原下这条偏僻隐蔽之极的山xué。
那dòng只开了个极狭的口子,曲曲折折向内。但越行进,拐过几道弯后,前面反而越是宽敞,自然也更幽深,大概要直通到山腹深处。这dòng该是天然,四周上下石壁嶙峋粗糙,甚至地面还有断断续续从山壁中渗透过来的水印,如今都薄薄的结了层冰,被不知哪来的幽光一照,荧荧泛着点微光。
这山腹中的dòngxué安静非常,似久已无人踏足。间或有些响动,无非是些虫鼠,窸窸窣窣的在黑暗中穿行。不觉吵闹,反而更衬出几分静谧。
然而就在这片静谧中,忽的传来一阵脆响,像是地面薄冰被渐次踏碎的声音,由远及近。那声音渐行渐清晰,十足正是不止一人在往山xué深处走来。随着脚步声,一团柔和白光也逐渐变得明亮,照亮了这座尘封多年的幽xué。
放出照路白光的,原是一展小巧手灯,琉璃盖顶,四角缀玉。本该是搁置烛火的中心位置,不见灯台,而是悬了个金丝镂编的网袋,袋中置了数枚明珠,璨璨白光,正是这一囊明珠所出,光线既亮且润,足以照亮身前身后数步。当真巧思之极,也富贵之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