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有人?”
正似应他之问,上方红光吞吐中,“喀嚓”一声脆响,一根足有一抱粗细、隔住了二人视线的石笋根部有寒光一抹,齐齐而断,轰隆着滚落下来。没了这根石笋的遮挡,登时看得清楚,那片由乱石拱出的小平台上,赫然立着一人,一身黑衣,乱发披散。手中握持的,乃是一柄赤光耀目,迫人生寒的宝剑。只是那人的面目被蓬乱的头发挡住,又是垂头站立,连老幼都难分辨,唯从衣饰身形上看出应是一名男子。
那兄弟二人对视一眼,各自提防。但更觉得这不言不语的神秘怪人身上有种莫名的错乱之感。单从适才那一剑来说,剑势虽猛烈,却缺其神,倒好似一名初学武艺之人在绝世高手指点下挥出的招式。如今再见这人蓬头垢面模样,一时都起了疑心,暗道莫不是哪位高手落难此地,不知为何失了神智?
这样一想,即便对敌,倒也不好当真就下了狠手。好在二人心境极是相通,互看一眼,彼此明了,先前被迫下石笋的青年手腕一翻,自腰间撤出一把软剑,剑身之上银星点点,似秉月华,竟也是一把上乘的兵刃。顿足再起,跃身半空,刺向石台上的黑衣蓬发男子。转眼间,金声响亮,寒光赤焰喷薄,战做了一团。
只是jiāo手数招,怪异之感愈加鲜明。青年剑势轻灵,走的乃是极迅捷的路数,其中又有大开大阖泼墨之意。如此剑法,捕捉不易,若要以快打快一一招架后再寻隙反击,更是艰难。只是那黑衣怪人却全无变通之思,当真举了那一柄赤红宝剑,见招拆招,全然似被绕入了对手剑路之中。这样一来,已然是落在下风。甚至他腾转间身法也颇滞涩,战过二三十回合,倒有七八剑偏差错漏接之不及,然而那宝剑之威却是惊人,滔滔红焰,有吞卷万物之势,即便招数上颇多闪失,奈何攻不破剑光火幕,到底只是僵持。
僵持中,忽听下面清朗朗的一声喝:“下来!”
瞥眼一瞧,石台下的男子已掀起了裘皮斗篷,竟有一张瑶琴一直背负在后。这时撤了下来,席地盘坐,横琴于膝。他一双手生得甚妙,修长莹润,有珠玉之泽,虚虚搭指于弦,稍一拨弄,一声清音乍起,如银瓶迸浆,极清冷极悦耳,仿佛直透入了心窍之中。合着弦声,听其开口作吟:“太音三引梅花渡,凌雪半融……”
听这一声乐音扬起的同时,台上人剑势骤变,几度开阖转身,卖了一个破绽后,扭头便纵下了石台。黑衣怪人其势未穷,扬手一剑,又见锐矢般的挟火剑光,足有七八道之多,密集成阵,追向青年空门大开的背心。
然而琴声乍扬,吟咏亦尽,“曲生香”三字落尽,丝弦震声成幕,宛如大朵冰梅怒放。半透明的花瓣开阖间,早将青年护持了个滴水不漏。寒梅火刃相撞,更激dàng起漫天尘埃,碎石乱走。一声大震,弦声微微一涩,随之追下的黑衣怪人身在半空,也同样滞了一滞,落在了三丈之外。
他足尖甫一落地,挨脚便觉怪异,待要再起,却受困于身形滞涩的弱处,闪之不及。刹那地面微光流动,足以覆盖方圆五丈。那光芒涌动如水,更似流沙,挨身则攀,瞬间弦光穿梭,似虚似实将黑衣怪人团团裹住。弦意在困不在杀,宛如附骨之疽,难能挣脱。
黑衣怪人身受其困,勃然大怒,长啸一声,掌中宝剑顿时红光bào涨,直似yù焚尽眼前人事。先他一步落地的青年见状,生怕他奋力一搏伤了兄长,忙也仗剑挺身,拦在其前。
倒是他身后淡淡一声:“逸飞,不妨事。”随后音声陡变,调极宏远而锐鸣。那石dòng纵然宽敞,到底有限,这琴声一如钟吕之调,磅礴而起,顿时四壁相应,回dàng无穷。震和声中,弦光早已攀尽了黑衣怪人手足,叫他心神动dàng缭乱,更肢体失了掌控,忽“当啷”一声,宝剑脱手,在地面砸起了一溜火星。
更叫人吃惊的是,这一抹琴曲乃是以内息催动《平沙》之曲,意在控而不在伤人。纵然寻常武夫,也不过颠倒行动,难能自己罢了。那黑衣怪人却在剑脱手时,双眼一翻,也“咕咚”一声栽倒,直成了个死人模样,再无一丝动静。
这一来,兄弟二人都不免大感意外,全然不知为何会如此结果。抚琴男子罢了弦,静待了片刻,见黑衣怪人倒在地上,一动不动,当真生死不知一般,便皱了皱眉起身,要近身去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