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中连一盏备夜的灯火也不曾留,全然一片黑暗。也正因如此,无声潜入的红光格外打眼,几乎是大刺刺的落在了卧席前。
红光渐渐拉长变化,依稀正是一个高挑劲瘦的人形,面冲着谢先生,似在打量。端详片刻后,忽的轻笑了一声:“数十年不见,故人何以至此乎,该当嗟叹!”
说罢,就见那红光中人伸出手来,虚虚压上谢先生前胸,似抚似按。片刻后,随着他将手抬起的动作,竟有一团濛濛huáng光随之浮出谢先生胸口。
huáng光浮之愈高,渐与人视线相平,彻底脱离了先前栖藏的人体。蓦的见那红光中人将手一握,光芒顿隐。重再摊开手,huáng光已经凝成了一粒弹丸大小的珠子,柔光润润,晶莹可爱。
他便弯下身,将huáng珠置在了谢先生贴身内袋之中。哼笑道:“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,五德已聚。接下来,莫非你当真要行逆天之举?”
这话虽是对着昏睡的谢先生说出,却明显非是问他,而是遥向不知何在之人。那人也无意得到什么答复,更似有感而发出此一言罢了。随后,gān脆利落的转身,忽攸又化作红光,转眼遁出屋去,不知所踪。
这一番来去,片尘未惊,全无人得以察觉。
十四 连环扣
习武之人,大多不甚贪睡。即便昨晚夜半时分又起来折腾了一气,汤池小院的正房还是在晨鼓一响就亮起了灯光。天色未明,窗外一片昏沉沉颜色,只是已经开始透了清朗,些微的能瞧见院中事物轮廓。
看起来jīng神极好的青年跪坐在寝台边穿衣。卧席上方层层叠叠的幔帐依然垂着,将内中挡了个严严实实。忽听里头有衣被簌簌翻身的动静,并着有些含混的声音低唤了声:“逸飞……”
青年忙凑头过去,轻声道:“我在呢,哥,吵醒你了?刚敲过晨鼓,不妨再多睡一会儿。”
幔帐中静了静,但随后便道:“罢了,某也睡不着了。在家时也是整日睡着,颇没意思。”那语调中忽的带上几分迟疑,“逸飞……你……将槅窗推开些。”
青年愣了一下,随后便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架势,忙将大窗推开了透气。但想了想,又怕北风寒烈,chuī到了屋中人,重又将窗隙收得极窄,刚可透风罢了。
只是他这边开阖窗扇的声响犹未尽,院中忽然“咔”的一声,从西侧传来。随后便见到侧厢静悄悄一晚的房门也慢慢被推开了。
门扇打开的速度很慢,似开门之人在迟疑什么。只是到底有了条可容过人的fèng隙,一条黑衣人影缓缓的从门后探了半个身子出来,向四周打量。
斜凭在窗前的青年不动声色,冷眼旁观。只见那黑衣人似是糙糙打理过仪表,原本乱蓬蓬的头发也梳理整齐了,更露出满脸茫然神色。他看了片刻,大约仍是认不得身在何处,便试着要出门看看。只可惜才一伸脚,忽的一顿,又僵硬着缩了回去。随后“吱呀”一声,带上了门。
窗边的青年倒是没忍住,“噗嗤”一声乐了。他瞧得清楚,虽说黑衣人勉qiáng将自己拾掇了一番,可自打在山xué中现身,便无鞋履,空足着袜罢了。即便足衣的布底厚实,到底不能直接踩上三九天中冰凉凉的地面,这般无可奈何的被禁了足,实在有些滑稽。
听他发笑,身后寝台中窸窸窣窣一阵,便有条胳膊伸出来撩开了幔帐。他那兄长冠带俱卸,不簪不髻散着一头黑鸦鸦长发,已欠起了半个身子:“逸飞,你笑什么?”
青年便掩了嘴,满眼笑意的撤回身,先将只披着薄薄内衣的兄长塞回幔帐中,又索xing自个也钻回去,捡起捂在被底脚头暖着的袄子服侍他穿着,才道:“那位谢先生醒了……我昨夜怕他血脉不畅,将他被封住的xué道都解开,适才见他探头探脑出来望了一眼,又躲回房去了。”
“这倒与他昨日山xué中那般一言不发大动gān戈的举止大相径庭了!”年长男子慢慢着衣,“只是他躲回去做什么?”
青年仍是笑,一边看兄长将厚实的衣物穿得差不多了,便撩起了半幅幔帐,忽又一伸手,往被脚下一摸,似是握住了什么。
还有半身掩在被下的男子不由得微微一颤,身子略僵。只是很快重又放得柔软,笑叹口气:“逸飞,你又顽皮!”
青年已将半截锦被也揭开了,原是松松圈住了兄长一边脚踝,另一手就伸长了些,往旁摸过足衣暖履,慢条斯理替他穿上,这才眨了眨眼道:“那位谢先生当时是要出门看看的,只是他既无靴、又无履,总不能打着赤脚冰天雪地跑将出来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