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云茅“噗嗤”笑了:“难不成谢兄弟你是生来便通晓岐huáng之道不成?少时了了,又非是什么惭愧之事。”
谢碧潭这时也自觉失言,不过两人平素言辞上较劲惯了,哼声便道:“某只当你上天入地的神通,对着那些妖魔鬼怪之流,从来游刃有余,自然与某等凡夫不同……”他说起话来并无深思,不过从心,但说出了口,进食的动作却是一缓,喷香滚热的馎饦也似没了味道,微微皱起了眉。
“若是想问什么便问吧,何必梗在心中,贫道哪有那般小气!”李云茅托着下巴打量着他写在脸上的qíng绪变幻,心里头倒是止不住的暗笑当真是简直一览无余。
谢碧潭定了定心绪,他yù求解之处本有许多,但大概是因为太多,一时间竟有些语塞,末了只道:“某见过你斩那鸣蛇的雷霆手段,还以为道门真法,不容妖邪,倒不曾想你对如寄姑娘却委曲求全起来,其中何故?”
“你何曾见某委曲求全了?”李云茅乐不可支,掰竖了两根手指冲着他,“其一,委屈从何而谈?其二,这般结局,倒也称不得一个‘全’字不是!”说着话,他忽又叹气,一探身去推开了卧榻侧旁的窗子。
窗扇“吱呀”半开,满屋沉香之中,蓦的掺进细细一缕花香。谢碧潭如今几乎闻花变色,直挺挺从chuáng上坐起来:“栀子花?”
“然也。”李云茅随手指点他望向窗外,此时艳阳极好,明丽照人,偌大的院中一览无余。因着晾晒pào制药糙便利,问歧堂的院落本就辟得十分宽敞整洁,如今西南角的一片空地上却起了一座糙棚,里头拴着的除了李云茅那头坏脾气青驴,还有两匹健马,一架车厢。马与车颇是眼熟,这一段日子谢碧潭来来去去也不知坐过了多少次,登时眼睛几乎瞪得脱了眶,一惊之后,立刻又扭头看向李云茅。
这时李云茅又悠哉悠哉坐回了案几边,袖着手看着他笑道:“昨个儿贫道一早起来,还未响晨鼓,就见车马拴在门前,只好先牵了回来。车上没人,只有两样东西。一样是你落在了郭家的药箱,某替你拿进来了,另一样嘛……”他举头看了看窗外天色,“再略等等,待时辰刚好,贫道带你去看。”
“yù言又止故弄玄虚!”谢碧潭的脸色黑了黑,但目光却还是有点不由自主,一个劲的往院子里的车马瞥去。他几次登车,皆心中怀事,无瑕多想,如今诸事了了,再看车辆健马,那股眼熟的感觉重又冒头,挠得心中发痒,却又捉不到关键。
许是他的模样太过直白,李云茅两头望了望,“呵呵”一笑:“眼熟?”
谢碧潭点头。
李云茅笑得更开心:“贫道观去也觉眼熟,后来想起,当日借宿危氏宅邸,凌晨登楼,巧见月娘小姐发病,内宅急匆匆驾车去接了人来诊治,那车……”
他话未说尽,谢碧潭“啊”的一声,恍然大悟:“原来是危氏之物,难怪……难怪……某几次登门看诊,都是乘坐此车,只不过那时两侧车窗并未封死,一时才没能记起来!可……危氏车马,如何又在如寄姑娘手中?”
“譬如有一日,某或要扬帆远走,或要万里急迁,几分俗物家私不堪携带,也会随手散与亲朋故jiāo……”李云茅话头一转,又添上一句,“自然,用熟的人脉也是,譬如……医者……”
两句话立刻说得谢碧潭额上见汗,后怕起来:“你的意思是……如寄找到某为郭素治病,是危氏所荐?”
李云茅但笑不语,许久才所答非所问道:“承人贵物,行事少不得周全几分,不可尽是杀伐决断了。”然后便丢下一头雾水的谢碧潭,扬长出门。
待入了夜,月色甚明,如霜似雪抹遍栏杆。谢碧潭饱食一顿,又洗漱更衣,正是恢复了jīng神,一身颇觉轻健之时。李云茅引他出了房,就在院落一角,女墙之下,多了一个粗陶花瓶。那瓶谢碧潭尚有印象,也不知在自家库房中积灰了多久,竟被李云茅翻了出来。此时擦抹gān净,里面正斜斜cha了一枝栀子。花色洁白,其香浓郁,映在月下十分美好。
有李云茅背书在前,谢碧潭倒也不怕,只是稍微站得远些,抱了臂瞧着:“这也是搁在马车里送来的?不会是如寄姑娘的原身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