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碧潭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“梅记”的东主,不想这偌大一份产业的主人这般年轻,免不得多打量了几眼。这才发现,他身后跟着的一班人中,除了几名家人打扮,还有位布衣褐袍的老叟,肩上背负了好大一个药篓,里头满满当当尽是些山产的药材,一瞥之下,品相竟都极佳,浑不似长安一带人踪旺盛处的产出。
心中诧异,脚下步子便不由缓了缓,那青年人已与掌柜的说话去了,谢碧潭却还忍不住频频回首,忽的就见他引过老叟说些什么,依稀“迎安村”几个字入耳,勾得心中微微一动。
李云茅闲在家中本就无事,谢碧潭再一出门,登时连个说话的都没,只好勤勤勉勉收拾了屋子又扫了院子,再给糙棚里的马匹添上水糙。好一通的折腾,身上微见薄汗,倒有几分轻快。
正到了忙无可忙的时候,谢碧潭驮了一驴背的药材回来,不说先一一规整了,倒一头扎进收放杂物的小厢房中翻腾。李云茅紧跟着倚在门口,就见他先后翻出几把jīng巧的镐头绳子并筐囊之类,摸着下巴笑了:“这是要怎的,难不成今天西市的药材不合心,要自个出城去挖?”
谢碧潭瞥他一眼,又拍了拍手上沾的灰:“这你倒是说中了,便是要去采药,你来不来?”
李云茅立刻眉飞色舞:“自然同去,同去!”又一顿,“只是……东西两市无所不有,你要寻什么稀罕药材,连那里都买不到?”
谢碧潭没好气的拿了东西出来,用白眼翻着李云茅:“你天天喝进肚子里的药材有多金贵难道自己还不晓得?能自个挖便自个挖了,何必破费钱钞!”
李云茅一缩头,跟在后面帮着搬东西:“你最近难道没开箱……”想了想又打住,“算了,没什么,你平日采药是去哪里,路程可远?”
谢碧潭没太在意他的yù言又止,听这一问,却颇有兴致的站住了,招了招手让李云茅靠近些,才有点神秘秘的道:“这次要去的地方,倒与往常不同。”
随后两人一同上手打点一众应用之物,才听谢碧潭断断续续说了出来。原来这一遭要去的,不是长安左近,而是要在东南数十里外,一处郊野山坳。那一段地脉也算得上是终南旁支,古早就有人家聚居,现下唤作迎安村。自打问岐堂还是由谢碧潭的师兄经营时,就常有村民往长安贩些自采的药材,一来二去,也落了个耳熟。奇特的是,每年夏秋之jiāo,迎安村送来的药材便格外有许多上品,药xing品相无不极佳。他师兄也曾旁敲侧击打探过原委,但所得甚少,只依稀从村民口中得知,说是迎安村后的山中有一座长满灵药的神仙泉,乃是山神的宝地。山神怜悯世人,每年夏末将通往神泉的道路打开一线,供村民采些药材换钱换米。长此以往,已有许多的年头。
当时谢碧潭听师兄谈起,只当做轶事听过作罢,要不是眼下略觉困窘,又在梅记巧遇了那几人,只怕还想不起来。如今心思一动,就起了去找一找那座神仙泉的念头,左右寻得到灵药最好,即便不得,那一带山林深密,也有许多的药材生长,不怕空手而归。
听他絮絮叨叨说完来龙去脉,李云茅也生出了几分兴趣。纯阳宫灵虚门下,符箓丹药皆修,虽说他不擅炼丹制药,但多年在师兄弟中耳濡目染下来,对那座长满了灵药的神仙泉也觉好奇。当下两人一拍即合,兴致勃勃算计了路线,又打点出三五日的行装,就早早歇下,待明日一早出城。
迎安村距离长安说远不远,但也算不得近,两人一早牵了糙棚里的马匹出门,将近过午才到。那一片村子虽说傍山,但放眼望去大片的田地果林,看来入山采药不过闲暇时的补贴罢了。两人远远站在村外一处坡上看了半晌,才从侧面依稀瞧出一条小径,曲曲折折通向山中,看来该是去寻神仙泉的必经之路。但那路径擦村而过,要避开村民耳目是断不可能。
谢碧潭本不想惊动村民,毕竟神仙泉乃是迎安村中的一条生财小路,自己贸然前来寻药稍觉尴尬。但这番看过了路径,也是无可奈何。李云茅却没想那么多,拎着马鞭遥遥一指:“那便是迎安村了吧,去里头歇歇脚,吃点热食热水,养过了jīng神再上山。说不得还能从村民口中打听出什么,要比咱们自己没头没脑的乱找一气好多了。”
谢碧潭只来得及瞪他一眼:“等下到了村里,万万莫提咱们要去神仙泉……”然后就见李云茅早等不及了,挥挥鞭子催了马,直下坡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