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云茅翻弄了一回,将些瓶扇玉瓷之类依次把玩过。等到谢碧潭好容易给韩公子看诊完毕,一回头就见他正从角落拣出一个雕饰jīng巧的巴掌大漆盒,翻来覆去看了一回,然后扭头笑道:“可是瞧完了?寻到什么隐疾没有?还是说要试试贫道的法子?”
谢碧潭对自身医术很是自负,但也未能从韩公子身上找出丝毫病灶,只得服了气,下了寝台:“死马当作活马医吧,你倒是说说是怎生个法子?”
李云茅的法子再简单不过,需要谢碧潭动手的地方也只一处——配了副安神好眠的灵药给韩公子灌下肚,包他再安安稳稳睡上一天一夜。然后叫门口的小丫头唤来悠悠,重新安排屋子,将人挪了进去。
回头二人再次回了房,叫人送些饮食之物进来,便闭门不出,对外的说辞乃是需要静室焚香做法驱邪,待邪气一祛,公子自会醒来。李云茅舌灿莲花,一篇话唬得诸人深信不疑,急忙备齐了索要之物,就都远远避开,免得打扰了仙长法事。
而门一关上,李云茅摸了摸折腾半天早空空如也的肚子,立刻拾箸大吃起来,哪还有半点的仙风道骨。谢碧潭倒比他还忧心些,吃上两口,就要问一回“你可有腹案了?”“到底是怎生一回事,明日那韩公子当真会无事?”
李云茅只出两只耳朵听他唠叨,听得絮了,忽的舀了一匙ròu羹向前一举:“碧潭。”
“嗯?”谢碧潭闻声抬头,下一瞬便被塞了满满一嘴羹菜,“嗯呜呜呜呜……”
李云茅见状开怀,笑道:“好生吃饭吧,贫道出手,自然十拿九稳,不需担心。”
谢碧潭好容易将口中的食物都咽下去,一时也没了替他担忧的心qíng,轻哼一声:“又是装神弄鬼!”
可是直到在房中坐到夜色四合,暮云垂落,也依然没瞧见李云茅到底又装神弄鬼了什么。两人锁足在室内,除饮食外唯一的消遣大概只剩下翻看外间架案上的书籍。一时谢碧潭看得倦了,一手撑额一手有下没下的翻动书卷,眼皮也渐渐开始打架。忽的,撑头的手腕一软,整个人直直向下栽倒。
好在李云茅手疾眼快,一伸臂从旁边捞住了,有点好笑的推了推谢碧潭的肩膀:“你若倦了就去里面睡会儿,夜尚长,无需急在一时片刻看到结果。”
谢碧潭含糊嗯啊两声,完全听不懂是在应答什么。李云茅叹了口气,任劳任怨的起身,将人一路半扶半抱搀进了卧房。寝台被褥都是现成,好歹安置上去,自己索xing也不离开了,就在矮几旁坐下,闭目沉心,似在打坐。
谢碧潭虽说困倦得有些糊涂,但被人拉扯着挪了位置还是晓得的。只是心中依稀明白,眼睛却无论如何都睁不开,更兀论有什么言语动作。等到头沾了枕,身下是软绵被褥,更舒服得翻了半个身,就gāngān脆脆的熟睡了过去。
他入睡的速度很快,并且很沉,像是已经劳累了一天终可得歇。卧房的一角放置着香炉香盒等物,但多日未燃,已然烟消火冷,满室无非雨后的清新湿润气息,透过层层窗帐chuī入。
这般清淡平和的空气,让人很是舒适。谢碧潭睡得安稳,甚至还舒舒服服的吧嗒了一下嘴,却忽的鼻翼也是一动,抽扇了两下,不大qíng愿的翻了半个身,又动了动鼻子。
一股极为让人喜爱的香味悠悠飘来,钻鼻透窍。非是花木香料饮食中的任何一种,却偏偏有着让人说不出好处的好处。纵然眼下美梦正酣,谢碧潭仍是抵抗不过这股香气的诱惑,挣扎着睁开了眼。
眼帘掀开,尚带几分迷茫。谢碧潭呆坐片刻,又蹭下了chuáng榻蹬上鞋后,才渐渐清醒了,忽的就记起今日尚有些许药糙需要收捡,看看窗外,已是日上三竿,忙顺手捞过外衣披上,一边理着头发系着腰带,一边紧赶慢赶出了门。
屋外红日正好,香花可爱,院中一侧的大匾上摊开的药糙已经gān透了,手指按上去窸窣作响。谢碧潭将它们一一收起,分门别类或是装袋,或是盛在篓中预备拿去药房碾制。正忙碌中,院门被推开,李云茅提了好大一包物件进来,一边走一边就忙不迭的从里头掏出来一一献宝:“这一趟当真不算白跑,不过是一个不成气候的小妖作怪,动动手指就收服了。可喜村民还送了好多新鲜淘出的藕和新摘下的菱角,你瞧都在这里。”
谢碧潭抖着手上的糙碎站直身子,一边过去接李云茅手中的东西,一边笑道:“盛夏时节,竟然有新鲜的藕和菱角,倒是稀罕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