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碧潭低头,见他塞过来的是个小巧jīng致的漆盒,入手沉甸甸的不知盛了些什么,便要揭开盖子。只是手指才一动,立刻被李云茅摁下去了。一脸高深莫测的白衣道子笑道:“这盒中乃是极为罕见的一味香料,名唤‘返梦’,其香极美,人间求不可得,甚是珍贵。”
“返梦香?”谢碧潭对这个名字全然陌生,但见李云茅说得当真,便端起漆盒,隔着没打开的盖子凑到鼻子边嗅了嗅。漆盒jīng美考究,但并未密封,却也嗅不到什么稀罕的香味。谢碧潭翻来覆去无所得,满是怀疑的瞧了李云茅一眼。
李云茅莞尔:“此香需在梦中识……”
“梦中识?”低声重复一遍,谢碧潭忽的灵光一闪,依稀记起大梦中那似乎无所不在萦绕鼻端的奇异香气,顿有几分恍然。而李云茅在旁看他神色,便知他已是明白过来,含笑点头:“便是如此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道:“此香不存俗世,乃梦中物,不知那位韩公子是从何得来。只是他得宝却不识宝,只是在睡梦中被香气构筑的美梦勾连,徘徊难舍,才会大睡不起。说来返梦香并非害人之物,除了那一点构架虚幻向往梦境的用处,更对人身有益,因此韩公子沉睡多日,并未见衰,也是因此。”他又从谢碧潭手中抽回盒子,浑不在意的掂了掂,“不过一样奇巧的小玩物罢了,可笑人心多浮,难以坚定,往往沉浸美梦之中不能自拔,才叫此物罕于现世。”
李云茅说得轻描淡写,只是谢碧潭不知被他哪句话触动了哪一分念头,竟有些恍神。直到漆盒被从手中抽走,才一个激灵回了心思,敛眉道:“身在梦中不知是梦,内中又有诸多美好渴求之事,自然难免耽于其中不思往返。你道凡俗世间个个都如道家释门那般修身节xing,不为外物所惑么!”
李云茅立刻抗议:“清心寡yù四大皆空的是和尚,某师门不禁俗务。”
谢碧潭的感慨登时被他带歪了,拂袖起身:“那是自然,李道长于俗务上熟稔得很,生意盈门日进斗金不是!”一边就从怀里摸了块帕子出来,在案几上一铺,“拿来。”
李云茅下意识的将手向前一递,立刻被谢碧潭拿走了漆盒,用帕子密密裹好了:“既然一切都是返梦香搞出来的名堂,那如今韩公子的这桩事也就算了了。回头把这东西jiāo给韩老夫人,早些回去,某明日尚要往梅记取些药材。”
李云茅忙一伸手拦住他:“慢着慢着,碧潭啊碧潭,你怎的如此之不开窍。这返梦香非是恶物,更别有许多用处,医病配药炼丹俱可,又稀罕难得。你就这样稀里糊涂jiāo给韩老夫人,只怕她老人家想着韩公子曾受其害,一怒之下毁了,岂不如焚琴煮鹤般煞风景,又bào殄天物!”
谢碧潭驻足:“那你待要怎样?”
李云茅一笑伸手拿过手帕包:“自是由贫道为返梦寻一个妥当的去处!”
是夜,已是三更时分。
李云茅打坐入定得稍微晚了些,睁眼时早已万籁俱寂。他约莫是晚上吃得口咸,披了件外衣往厨房找水喝,甫一出门,却看到正房窗口还透出明晃晃的灯光,好不显眼。
若无大事,谢碧潭坐卧有时,断不会这个时辰还醒着。李云茅连犹豫都没,脚下一转就溜达过去,伸手大刺刺在门上一推。
那房门竟也还没闩上,应手而开。李云茅张眼看过去,就见也被自己的突来乍到吓到的谢碧潭慌忙转头张望,看清楚后才松了口气,抱怨道:“半夜三更,你神出鬼没的吓人么!”
“自是关心友人。”李云茅随口挡回他的抱怨,浑不在意进了房,“你这是在……”
谢碧潭幽幽叹了口气,一副懒得与他口舌争锋的样子,又把头扭了回去,盯着面前几案发呆。小几上,端端正正摆放了一大一小两个盒子。大者朱红凿花,富丽堂皇,里面满盛着金银珠宝耀花人眼;小者却正是韩公子卧房中那一只,如今通体用两道huáng符绕住,倒颇有几分诡异颜色。谢碧潭瞧着这两只盒子如同看着三世冤孽,然后又用同样的眼神撩了李云茅一眼,又叹了一声。
李云茅挤过去在他旁边也坐下,笑眯眯道:“这是怎的,莫非此两物有何不妥?”
谢碧潭依旧愁眉苦脸的看着盒子:“莫非你觉得此两物有何妥当之处?”然后不待李云茅开口辩白,立刻又道,“将你那些歪理尽收一收,某只知你似是将这儿当做了自家库房,但凡什么都丢进来收着。这匣子金银珠宝勉qiáng还算搁得住的物件,那一盒返梦香还要贴上两道符又是怎个说法?某比不得你心大眼高,一想到屋里存着这般的东西,哪里还睡得安稳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