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云茅低眉顺眼的听他抱怨,模样乖巧无比。谢碧潭对着他这张脸摆出这样的姿态,数落到一半,声调早不自觉的放缓了许多。待到发觉,已是迟了。只得一边暗暗唾弃自己没出息,一边勉qiáng还维持着几分容颜冷淡,冷哼一声权作收尾。
李云茅那边早倒了杯茶递过去,简直贴心入微,随后才笑道:“贫道云游惯了,不大会打点钱财,左右搁在你这也放心,就当做日常花销用度便好。至于这返梦香……此香需以古柘木盛放,才可将香气尽闭其中。韩公子藏以漆盒,自然难免中招。只是趁手的器皿总要慢慢找寻,觅得之前只好先以符箓镇住。这两道清宁符贫道自师父手中得了真传,断然无恙,你只管放心。”
谢碧潭的脸顿时又黑了几分:“听你这样说,某反而更不放心才是!万一你这符纸出了什么差错,岂不是就要轮到某中招。你gān脆自己拿回去收着,才是稳妥。”
他这样说,李云茅反而形容一肃,认真道:“碧潭当真如此觉得?”
“嗯……嗯?”谢碧潭随口应答,忽觉诡异,到底又将话尾留成了一个疑问。
李云茅正色开口:“贫道倒是觉得,此香收在你处,若有万一,某足够手段解决;而要是某有何意外,只怕……”话未说尽,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谢碧潭一眼。
谢碧潭登时哽住,一边怒从心头起,一边又当真觉得这果然是再实在不过的大实话。一时间两种心态私下jiāo锋,硬生生憋红了脸,末了到底咬牙切齿一字字吐出来:“李道长当真深谋远虑!”
“好说好说。”李云茅随口应声。但他看似答得风轻云淡,却也未必不知谢碧潭心思,眼珠一转,又笑道,“只是贫道倒是有些好奇,碧潭之美梦是何,可否对人说呢?”
谢碧潭额上还在乱跳的青筋随着这一问顿时僵住,瞬间脸上红白色变,攸的起身,一手胡乱把几上两个盒子一扫,一手就去揪起李云茅衣袖,生拉硬拽着推人出了门,硬邦邦道:“某要睡了,有话明日再说!”随之便是“砰”的一声,门板擦着脸关上。李云茅险险向后跳了一步,才让鼻尖幸免于难。
看着死死关上的房门,李云茅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,也转身回房。走了两步,忽又回头,正瞧见门fèng窗口漏出的灯光熄了下去,他忽的“哈哈”一笑:“果然是不可对人言啊!”
接下来一连数日都不大能瞧见谢碧潭的的人影,每每早出晚归瞧来似颇疲累。因他之前有言,乃是往梅记帮手huáng公子一同打理一批贵重药材,因此李云茅也不好多说什么,更何况医者药家,本是天生的gān系,多做结jiāo自是善事,倒比天天跟个与鬼神打jiāo道的道士混在一处有用处得多。这般一想李云茅便也不如何挂心了,到时饮食到时睡卧,一如既往。
只是这一天午后懒散,又无俗事,李云茅正在屋中拥被好眠,忽的一阵脚步声匆匆行来,穿门过院,直到房前。随即便是“砰砰砰”的拍打窗棱的声音,硬生生将他从甜睡中敲得睁了眼。
大开的窗前,正是一早就出了门的谢碧潭。似一路走来甚急,尚微微带喘,血色上脸,开口便是:“李云茅,你曾说过的可是古柘木?”
李云茅初醒,脑中尚混沌着,被他劈头这一问,呆了许久,才渐渐回了神:“你是说返梦香的盛器?”
谢碧潭还他一个白眼:“算了,你先起来洗把脸,待回了魂,过某房中来说话。”说罢旋身走了,当真来去如风,只留下个被扰了好梦的李云茅坐在被褥间浑浑噩噩揉着眼睛。
而等到李云茅收拾妥当,重又是那副仙风道骨周正整齐的模样,已过了两刻钟。一推开谢碧潭半掩的屋门,就见他正拿了个小水斗给架子上的盆景浇水。那小盆景本是搁在院中,近日里天气渐渐添凉,便挪了回来。再一旁就是用huáng符严严实实裹着的小漆盒,搁在一处很是不搭。
不过谢碧潭显然不在乎这个,搁下了水斗开门见山:“梅记有古柘木料。”
“噢?”李云茅衔接上了他的前言后语,抖了抖袖子莞尔,“难为你记得这事,想不到只说此物难寻,却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,竟是在huáng公子手上。”
“这几天梅记新进了一批药材,顺便整理大库,从极早积压的一个箱子中翻出来的,也不过一尺见方一块老木,幸好huáng公子识得,才叫某听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