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及师门,谢碧潭一时也不由被他牵走了思路:“哪一点?”
李云茅继续痛心疾首:“风花雪月当不得饭吃!不说到了生死关头,好歹也是个遍体鳞伤,不想着赶快上药治伤,还去琢磨那些风月qíng爱,可还算不得本末倒置吗?”
谢碧潭一愣,随即脸如火烧,狠狠咬牙:“胡说八道!”骂完这句,当真不搭理他了,摸过一早摊开在chuáng上的伤药细布等物,老老实实开始收拾身上的伤口。
身为医者,谢碧潭也算是早就对自己身上伤势心中有数,离开朱家地xué时,看来凄惨,不过是脱力过度罢了。那一身的血迹,多是些皮ròu伤,远不到伤筋动骨的程度,更勿论伤及脏腑。他也是因着成竹在胸,才与李云茅cha科打诨胡闹了一气,如今因面皮薄怄气,专心拾掇起来,只用了半个多时辰就将外伤处理的差不多了。他用在自己身上的药物,自然不会吝啬,尽挑着些压箱底的好东西。雪白透碧的药膏清清凉凉,生肌止血,抹在伤处,刺痛顿消大半。
只是抹过一轮药膏,待要再将几处较深的伤口敷上药粉包扎的时候,谢碧潭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头。犹以四肢伤处为最,一股灼热刺痛在皮肤下重新萌发,细微却不详,渐渐压下了药膏清凉之感。那烧痛越来越明晰,似有针扎,又如触火,难以忽视。
谢碧潭心觉不妙,顺手抹去一处伤口上的药膏,露出其下割裂处。粉红的皮ròu颜色下,竟有一层淡淡淤紫缠绕,似是淤血,又如怪气,一时难辨。
门口一声响,李云茅手里端了个条盘,拿肩膀磨开门,端了热腾腾的饭菜进来。他浑无一点刚刚被谢碧潭赶出去的自觉,搁下食物就又凑到chuáng前:“怎样了?”又看一眼像是还在渗血的伤口,笑道,“不打紧,留几道疤痕怕什么,道爷不嫌弃!”
谢碧潭顺手把挖空了的一个药瓶砸到他脸上,不过倒没心思口舌争锋,叹了口气:“有点麻烦!”
“怎么了?”李云茅也认真了些,握着药瓶弯腰看那伤处。可惜再三端详,也还是血淋淋的伤口,看不出一朵花来。反倒是凑得近了,口鼻呼出的热气直冲到luǒ露的皮肤上,谢碧潭脊背上蹿起两道激灵,一把缩回手臂,抓起件单衫一披,就去摸几案上的纸笔:“大约是那蛛丝不gān净,说不得带了些蛛毒在上头。好在伤口都不算深,某抓两副祛毒凉血的方子,养上一养就好。”
他下笔飞快,龙飞凤舞写出两张药方,一转身看着面色凝重起来的李云茅,心qíng忽觉不错,笑着拍了一张给他:“拿好!”
“怎的?”李云茅掐着那张纸,还有些回不过味。
“这方子不常用,几味药材也冷门得紧,问岐堂中一时没有。道长若肯屈尊,明日替某往梅记一趟,配上几副回来,可好?”
李云茅定定看他两眼,见谢碧潭神色如常,眉眼灵动间一副成竹在胸,这才将方子纳入怀中,也笑道:“若是当真有用的灵丹妙药,将梅记的药材库房扛半个回来,也是成的。”
李云茅第二日赶着中午便去了梅记,只是他到底没想再让huáng金履也被这些妖魔鬼怪之说吓上一次,只胡乱扯了个籍口搪塞过去药材用处。好在这一日梅记有两笔大生意上门,一时上上下下都忙得脚不沾地,huáng金履也只顾得及寒暄几句,就又被掌柜的拖走了。李云茅毫不在意这点滴的“怠慢”,乐得不需多费口舌解释,赶快包起了药材,道一声叨扰便出了门。
此时刚至未时,正是东西两市上最热闹的辰光。人来人往喧嚣非凡,更骑不得牲口。李云茅牵了青驴,也只能随着人流往坊外挪步。走了几程,忽的鼻翼动了动,嗅到一股甜蜜蜜热腾腾的滋味,抓肠勾胃,拴人脚步。
一扭头,看到临街一副门脸,正揭了蒸笼,端出大屉金huáng软绵,热气腾腾的rǔ苏来。
谢碧潭对着面前深褐色的一碗药汁正在叹气。
药是刚熬出来的,触手滚烫,一时间还进不得嘴。谢碧潭找了把汤匙舀着药,有一口没一口的chuī凉,chuī着chuī着,浓厚的酸苦药气扑鼻,招得他又皱起了眉,不大qíng愿的将碗向外推了推。
然后便听到身后一声笑:“怎么大夫自个都不肯喝药?”
谢碧潭更哀怨了,枕着一边袖子歪在凭肘上:“天底下哪会有爱吃药的人,只不过不爱吃与不肯吃,本就是两码事罢了!”说着话,舀起一匙药汁又试了试冷热,觉得差不多了,坐起身端了碗,“咕嘟咕嘟”一口气灌下了肚,整张脸都跟着皱成一团,呲牙咧嘴连呵出两口气:“呸呸呸,好涩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