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到一刻,雪就下大了,败鳞残甲似的席卷而来,裹挟着凛冽冬风,从谢孤鸾面上飞掠而过,直教人睁不开眼。整个山谷顿时被雪雾笼罩,几步开外不能视物,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。
这场bào风雪来得不是时候,将人困在其中,像是什么妖魔鬼怪。
谢孤鸾迎着风雪长驱直入,从枭翎眼皮底下绕到了那座与其他建筑稍有不同的楼阁旁,随后从墙檐上凌空跃起,落到大门前。
霎时间机括声响起,暗处的枭翎倾巢而出,将来路堵得水泄不通,说是cha翅难逃也不为过。谢孤鸾的衣摆被chuī得乱舞,他拂去道袍上的雪花,目不斜视,微微抬起双手,从容道:“让我进去。”
门应声而开,飒沓飞雪横冲直撞地旋入其中,险些盖灭了烛火。
谢孤鸾快步而入,反手关上门,打量着屋内陈设。屋里布置类似宋锦瑜的宅子,却少了些花里胡哨,时岚安手里拿着酒盏,歪着身子独自一人坐在画案前,眼中有些颓靡,细细看来,似乎比上次见他的时候苍老了许多。
他见谢孤鸾来了,懒懒地抬眼问了句:“喝酒么?”
“阿澈在哪儿。”谢孤鸾道。
时岚安轻笑一声,站起身向他走来。
谢孤鸾瞥见了画桌上的女人画像,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,从背上拔出太极剑,做出了戒备的姿态。
“不必紧张,我没有武器。”时岚安漫不经心道。
“你就不怕我现在杀你?”
时岚安笑:“杀了我,又能怎样?”
“你想说什么。”
“我说了,和你聊聊,”时岚安语气轻松,“或者,你想当着阿澈的面聊?”
这栋房子下有一个深而宽敞的地窖,光线明亮,竟比上面还要暖和些,墙上gāngān净净,却挂着不少刑具和法器,应是作审问之用。时岚安拉出一套桌椅摆上,将地窖角落的屏风撤去,指了指屏风后的阿澈,道:“可以了吗?”因地窖空旷,时岚安一开口,竟能听到他的回声。
阿澈被吊在墙上,手掌和脚掌都被钉上了桃木钉,动弹不得,腿上的伤口仍没有愈合,暗红的血液顺着足尖滴落在地砖上,滴答作响。他的长发垂下来,遮住了大半脸颊,听到声音才吃力地抬起头看了谢孤鸾一眼,叹息一声,闭上了眼睛。
“心疼吗?”时岚安笑问道,“不这样遭殃的可就是我了。”
谢孤鸾喉咙一紧,平复了心绪,沉默地坐了下来。
“你们一进来我就察觉了,不过碍于阿澈,我一直没动你。”时岚安道,“你不就是想要我的命吗,可以。外面的人我已吩咐过,不会进来,只要你有这本事,尽管来取。”
“时岚安,你到底想要什么?你们如此多人,杀我绰绰有余,为何不动手?”谢孤鸾不解道。
时岚安停顿了一下,避而不答,只是叹道:“我想要的……从来就没有得到过。木已成舟,我杀了你,又能挽回什么?”
他将外袍脱下,转身搭在凭几上,又道:“如今枭翎仅余八十二人,因为我的过错让它遭受如此重创,首领这位置我也坐不了多久,觊觎它的人太多。抓了阿澈,我让他们安心了,他们是乐意见我俩斗得你死我活的。”
谢孤鸾道:“也就是说,无论如何对你而言都是死。你放我进来有何好处?岂不是如了他们的愿?”
“总也做没好处的事,多一件不多。”时岚安摇摇头,不置可否,反而岔开话题道,“起初我没打算杀你们,只在你身上留了记号,可没想到中途被人清掉了。”
谢孤鸾神色一凛,能清掉记号的人只能是米灵,不然时岚安完全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夏临渊,现在也不可能被夏临渊反将一军——原来这个少年早在一年前就救过他。
“你在为他难过?吃里扒外的东西,我自然是要除掉的。”时岚安微笑道,“不过没能想到你们会和夏临渊联手……这么多年,我终究还是杀不了他。”
“你就这么恨他?为什么?”谢孤鸾不由问道。
时岚安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迷惑,没能回答上来,只道:“我恨谁,不需要理由。”
“当然需要。”谢孤鸾心如明镜,“十几年来,你当真未曾想过这恨意从何而来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