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剑三·羊花】浮生夜谭_作者:山风有露(136)

  程秋白这人平时话不太多,喝了点酒,却像是换了个人,缠着叶熹一个劲道谢,说他此次是解了燃眉之急,是谓雪中送炭。叶熹笑嘻嘻地道:“哪里话,你们戍边才是真真辛苦,我们这都是该的。”

  程秋白不矫qíng,只是敬他酒,一双黑如墨般的眼睛闪着微光。

  此后叶熹多次往返丰州,与程秋白日渐熟络。他为人热qíng大方,替程秋白探望过他远在永州的父母,又帮营里的将士捎带书信,人缘颇为不错。

  程秋白xing子内敛些,总归是不大好意思,他身在军中,只觉无以为报,每次叶熹一来,便请一坛烧刀子酒。虽这酒于这藏剑山庄的少爷而言恐怕再寒碜不过,可叶熹从来不嫌,只道:“秋白,好酒啊!丰州这么冷,全靠它暖身子啦!”

  这时程秋白便会笑,面色也红红的,像是喝酒上了脸。

  程校尉对叶公子青眼有加,军中的人都知道。

  叶熹半点不骄纵,他凭着自家门派过上的好日子,便从未觉得那是该当的,山珍海味吃得,粗茶淡饭自然也吃得,每天都欢欢喜喜,仿佛没有什么事能扰他烦心。他也喜欢和程秋白来往,只要一得空便往丰州跑。

  程秋白虽然是武将却并非莽夫,他出身官宦世家,武功不错,六艺皆通,即使在军中也收拾得gān净清慡,还能同叶熹吟几句诗,什么“十里一走马,五里一扬鞭”,什么“大漠穷秋塞糙腓”……肚子里有那么一壶墨水。

  建中二年秋,叶熹又来了丰州,他替程秋白做了一副新马鞍,要程秋白坐上试一试。

  那日适逢休沐,天气晴好,两人出了营,在丰州糙野上纵马急行了好几里。天幕湛蓝如洗,脚下绿海波涛层层,蜿蜒小河嵌在其中,清风徐来,带着阵阵湿气,甚是惬意。

  “秋白,怎么样?这可是上好的皮料!”

  “好,你送的……都好。”

  叶熹一张脸都笑开了花,一夹马腹,朝着隘口奔去。

  靠近那隘口的石墙时,叶熹却眼尖看到了墙角一个白莹莹的物件,在阳光下闪闪发亮,走近一瞧,竟是块玉佩。质地细腻,色泽洁白,水头也足,是顶好的玉料打磨而成,雕饰复杂,像是一只鸟。

  程秋白警醒,沿着墙根搜寻了好一阵,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了一点血迹。

  丰州常有外族来犯,那玉佩又不似汉人雕刻,程秋白怕有异状,yù将这玉jiāo给熟知戎狄风物的军士查看。却在走时发觉山头有人,抬眼看去是一个少年跌跌撞撞想要下山,他一见程叶二人,又连滚带爬地往回跑。

  叶熹与程秋白对视一眼起身便追,可翻过那座山,却再也找不着刚才的少年人。

  匆忙回去一问,玉上图腾并非任何部族,一连数日边境也未有被入侵的迹象。这块玉在案上一放就是月余,不知来历,也没人来取,只有那个古怪的少年,似乎和它有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
  此事很快被人遗忘,唯有这玉佩成了无主之物,叶熹撺掇程秋白:“你自个儿收着,等你回乡探亲,咱就把它当了,能换不少银子呢!”

  可真到那一天,程秋白却是舍不得了,思前想后便又折了回去,塞进叶熹手里,道:“贵重东西,还是送给你罢。”

  叶熹哪儿会要,反手便放进程秋白怀里让他自己留着,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去长安的云良阁喝花酒。叶熹酒量并不怎么好,喝得晕乎乎的,人也高兴起来,顺手摸到程秋白胸前,又将那玉给拿了出来,在眼前晃来晃去,神神秘秘道:“你可知我为何不要它?”

  “为何?”

  叶熹嘿嘿一笑:“jīng雕细琢,清灵通透,适合你。”

  程秋白心中一热,捉住他的手道:“你这么看我?”

  “是,是。”叶熹头点得像小jī啄米,“秋白……你真的好,光明磊落,一身正气……呕……”话还没说话,竟是要吐了。

  程秋白忙扶他去房中休息,叶熹却不依不饶,一张俊脸绯红,拽着程秋白不撒手,嘴上还在道:“上次看你骑she,井仪一技,四矢皆中靶心,如此英姿,实在令人仰慕!还有你题的那首《凉州词》,我带回去,裱起来了……”

  叶熹未在程秋白面前表露过这些,程秋白甫一听,又惊又喜,竟想起了自己压抑已久的旁的心思。程秋白从不敢言,怕唐突了叶熹,此番却按捺不住,像是儿时偷吃厨房里的蜜糖,凑过去往他脸上快速地一吻,又急急地退开,一股热劲烧得脑子嗡嗡作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