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孤鸾转过头去,看到阿澈竟然在向那藏剑挤眉弄眼,沉声道:“你要作甚!”
“你凶什么!有话就不能直说吗,都是在江湖上混的,拐弯抹角gān什么!”
“你……”
“这位小公子,我家道长见你和咱们一样,觉得稀奇,”阿澈话里带笑,绕着藏剑转了几圈,yīn风把藏剑的衣摆chuī了起来,“先前在茶馆见到一位军爷,英姿勃发,气宇轩昂,不知……”
谢孤鸾松了口气,还好阿澈不是个傻的。江湖中对这般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很是忌讳,暂且还不知这藏剑的为人,如果直接问他,谁又清楚会不会对阮梦秋不利。
阿澈一问才知,适才因着谢孤鸾一身道服,这藏剑误以为他要前来捉鬼,一时心急贸然出手。他面露歉意地向谢孤鸾拱手道:“在下藏剑山庄叶熹,实在对不住,是我太过莽撞。道长剑术亦是超群,叶某甘拜下风……秋白,出来吧,是我误会这位道长了。”
藏剑身旁一个赤色影子逐渐显现,最终化作了一个男人的模样。令人惊诧的是,他的头颅尚在,五官英气bī人,铠甲戎装,竟是个将军,他如苍松似笔直地站定,只不过脖子上一道深深的血痕,竟是没有皮ròu相连。
“这是在下好友,天策府程秋白。”
程秋白绷着的脸这才放松下来,向谢孤鸾微微颔首,他的头在肩上有些不稳,用手扶了扶。
“叶公子,程将军。贫道纯阳宫谢孤鸾,”谢孤鸾看到这一幕倒也淡然,向他们抱拳,随后看向阿澈,“他是——”
“叫我阿澈便是,不打紧的!”阿澈抢过他的话,漆黑的眼睛弯成了一条fèng。他来回打量着程秋白,似乎对他很感兴趣,凑过去小声问道,“程将军,你这脑袋可还能当个物什作耍?”玩笑般的问题。
叶熹听后失笑:“秋白只是怕吓到你们,他的喉咙被割断,不好发出声音的。除此之外他倒能听能看,况且你们灵体视物也不完全依赖ròu眼,是以无甚影响——谢道长,阿澈,咱们萍聚于此,也是缘分,今夜诸位赏脸随在下去云良阁一坐可好?就算是某为方才的冲动陪个不是。”
云霞明灭,薄暮霭霭,辽远的山河徒留一方剪影,渐渐地,脉脉斜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在城墙上敛去。城内绿瓦红墙,丝竹声声锁于朱阁,长街深巷中点点烛火,勾勒出灯影中错落楼阁的旖旎轮廓。
谢孤鸾牵着马走在永安河畔,岸边烟柳的枝条被晚风chuī起,拂过了他的脸颊。叶熹熟悉路,和程秋白走在前面,正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这座古老都城昔日的繁盛。
“你们可曾知道安史之乱以前的大唐是何模样?”叶熹问道。
阿澈笑道:“问我便对了,那可是泱泱盛世。你们这群毛头小子怎会见过那等qíng景?”
chūn风十里,繁花似锦,几度繁华,几篇诗意都细细地上描了长安这如泼墨般的画卷。太平歌舞时,香车宝马,金帛珠玉,有纸醉金迷的贵公子,亦有鲜衣怒马的少年郎,岂是如今比得了的?
“我听说,长安才刚收复,皇帝也弃都跑了?”阿澈面露讽刺,“这大唐真是不复当初。”
“谁说不是呢……”叶熹喃喃道,“长安长安,长治久安,还当真像个笑话。”
阿澈不说话了,他愣愣地望着河面,表qíng有些恍惚,仿佛窥探到了某段亘古的岁月。
叶熹又道:“这段时日在查乱党,宵禁很严,还剩不到两个时辰,足够去那云良阁了……随我来罢。”
[ 陆 ] 兄弟宴
河边时不时有官兵巡逻,四周景致也偶见些许破败,看样子还未修葺完整。
李希烈发兵作乱之时,谢孤鸾尚在岭南,山高水远,消息也是过了月余才传入他的耳中。短短数月里,各方节度使一呼百应攻占长安,唐军溃不成军,当今圣上弃城仓皇出逃,一时间沧海横流,处处不安。
好在不过一年光景,满城风雨皆已化作青烟,这座古都真正的创伤也成暗河,潺潺汇入地下。
沿着河行了不出半里路,就见华灯映水,画舫凌波,隐隐笙歌送来一阵香风——正是那云良阁的游船。走近一看,船上兰膏明烛,雕栏朱窗,纱帐下觥筹jiāo错。
柳岸花月,酒色游宴,却是一番好风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