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路很长且崎岖,走下去费了不少劲,时岚安可以感受到燕离这具身体的确有些虚弱,想来他也是备受煎熬,夜不能寐。
“时岚安……时岚安!你这是什么妖法!”燕离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,“你是何时知道我是……他们拿什么胁迫你?”
“与你无关。”
“你怎么能这样……我现在去和他坦白,我们一起逃好不好?”
“逃?”时岚安讽刺道,“你潜伏这么多年,怎么还如此天真。”
“他是你兄弟!你怎么能如此冷血?”
时岚安笑了笑。
良久没有得到时岚安的回应,燕离的质问便换作了愤怒的指责,但无济于事。
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时岚安穿过茂密的枫林,越走越远,直到前方透出营地的火光来。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,最终,化为了低声的哀求:“别杀他……你杀了我吧,都是我的错……”
“不行,燕离,不行。”午阳岗就在眼前,时岚安加快了脚步,“你不用着急,阿澈要死,你也是要的。你们都跑不掉,要怪只能怪你对他动了感qíng。”
“那你呢,你又是凭什么!李琤和你自幼相识,你对他就没感qíng?”
时岚安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:“你现在与其对我发火,不如扪心自问,这都是谁造成的。”
燕离愣了愣,仍不死心:“可是你不能……”
“你若再吵,我就让他死得更痛苦一点。”时岚安道。
燕离安静了。因着他的皮囊,时岚安几乎是轻而易举就入了唐军军营,那座叫浮生居的院落里灯火通明,绕过抄手游廊,越过那方栽着桂树的小院就来到了正房前,扣响房门,里面便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:“进来。”
屋里烧着炭火,颇为暖和。
李澈穿得不多,披散着头发,坐在案前低头描着地图,一见是燕离,眼睛亮了亮,起身笑道:“怎么这么晚还过来?”他生着副好相貌,笑起来那双桃花眼就弯成了一对月牙,万种风qíng,一言不足以道尽,也难怪燕离会这么迷恋他。
时岚安不言,反手关上门,上前几步,以一个极亲昵的姿态环住了李澈,片刻之后,就点中了他的哑xué。
“别……”没料到时岚安会这么快动手,燕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“岚安,求你……求求你放过他!不……”
一声闷响打断了燕离,那柄匕首几乎在一瞬间就没入了李澈的胸口,轻而易举,没有丝毫的反抗。李澈的眼神还很茫然,他拽着燕离的衣襟,张了张嘴似乎想要问什么。
“嘘——”时岚安将指尖放在李澈的唇上,扶着他躺倒地上,手中的凶器又往里捅了一点,随后猛然拔了出来。
李澈转瞬就彻底断了气。
燕离终于发出了几声嘶哑的呻吟,他极其痛苦的呜咽着,变了调子地一声声唤着李澈的名字。但没有人会回应他,连时岚安也不会。
他的身子突然开始不听使唤起来,泪水夺眶而出,心跳杂乱而剧烈,冷汗一层又一层,似是燕离在拼尽全力挣脱他的束缚,时岚安挣扎了半晌,才勉qiáng撑着房门站了起来。
他这时才感觉手上黏黏的,低头一看,满手都是李澈的鲜血。那血红如罂粟,泛着浓郁的铁锈味,闻起来令人恶心,让他不由自主地gān呕了一口。
时岚安不愿再待在这具令人窒息的身体里,他一脚踹开房门,举起双手走到院中,扬声道:“李澈被我杀了,速来取我项上人头!”
被包围的瞬间,时岚安回到了自己身上,他手中瑶琴琴弦俱断,而那风雷引的曲谱也在脑中被一同抹去,再也忆不起任何一个音。
他没有多做停留,当夜就赶回了澧州。
燕离没有死。这是时岚安后来才得知的,也不知他是抱着怎样的心qíng才杀出重围,又在一年后像疯了一样去掘李澈的坟,背着一具白骨躲躲藏藏了小半年。
在洛道追杀他时,时岚安站在血泊中对他道了最后一句话:“若不是因为你,我不会变成这样,一想到你还苟活于世,我便彻夜难寐。你多该死,我又何尝不是,我们三人中唯独李澈不该死,可死的偏偏是他。”
燕离紧紧抱着怀中的李澈,只回了一个字:“呸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