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道颇不太平,但年年的chūn天都差不了许多,掀开帐帘,未化尽的chūn雪还缀在梢头,有新绿破雪而出。chūn色依旧隐于一池碧糙,一枝红杏,一声鸟鸣,并未因战乱而有所改变。
帐外无人,仿佛李澈的那声唤是人的错觉。但时岚安可不会这么想,他勾起嘴角,剑身出鞘三分,静待片刻,猛然向那袭来的一阵凉风挥去。
“铮”的一声响,燕离手持长剑大笑着斩向他,时岚安毫不意外,见招拆招,游刃有余,两人打了数个回合才作罢。
时岚安活动着脖子,对躲在树下的万花笑道:“阿澈,你又同他胡闹。”
“怎是胡闹,”李澈也笑嘻嘻的,“是他想和你比剑,怕又打不过你,才让我出这损招偷袭你一回。”
燕离佯怒道:“你怎又出卖我!”
随军枯燥,时岚安与燕离几乎每日都会切磋一二,这两人剑术都不错,时岚安功夫扎实,燕离却要花里胡哨些,他极懂怎么讨人的欢心,经常打到一半,凌空一跃躲了时岚安一剑,便翻身去枝头摘一朵海棠,送至李澈跟前,才又提剑与黑了脸的时岚安继续比划,逗得李澈咯咯直笑。
而李澈矜贵,平日总有仆人跟随,不常切磋,但有时看得心痒了也会加入战局。别看他一副细皮嫩ròu的模样,功夫却一点不比他二人差,身法灵活,出招迂回又出其不意,稍有不慎,便要当一回他的手下败将。
时岚安心qíng想来也是不错,开玩笑地道了句:“燕离,今日你与我堂堂正正地比试一场。”
燕离愣道:“赢了如何,输了又如何?”
“赢了阿澈归你,输了你便别再粘着他。”
燕离想也没想:“好。”
“等等,我同意了吗?”李澈莫名其妙,连忙抗议道,但话音还未落,时岚安和燕离便已jiāo上手了。
时岚安与李澈少时就相识,时岚安又长他几岁,总爱管管他的闲事。
燕离第一次见李澈便两眼发直,时岚安看在眼里,不动声色地往李澈身前挡了挡。但燕离似乎真心喜欢李澈,有点好的就巴巴地往李澈跟前送,私下里和时岚安说话也半句离不得他。若是李澈再多看他几眼,那脸一准红得像猴屁股……没见过他这样的。
不过李澈xing子极讨喜,年纪小些却做事细致,反爱照顾他俩,也无怪燕离对他心心念念。李澈对此都没意见,时岚安自然也没意见,今日随口一说便是调笑两句。
他俩打了半炷香也难分胜负,时岚安本就无意比武,最后一剑时故意让了燕离半招,退至几尺外,剑归鞘,嘴里敷衍道:“输了输了,燕大侠好功夫,人是你的了。”转身要出营去走走。
他没料到这一走却发现一个女人。
应是逃难的,身上都是伤,昏迷不醒。
外来女子禁入军营,若被发现甚至会充jì,但若见死不救,时岚安也于心不忍,思索片刻还是悄悄背了她回去。李澈仗着自己的身份,将她藏于帐内,又让时岚安和燕离偷拿了些伤药来,勉qiáng把她救活了。
那女人醒时李澈特地叫了时岚安来,她穿了身男装,低着头,瘦弱得一阵风就能将她刮倒。她见了时岚安,露出一个腼腆的笑,小声道了句:“民女陈妙,多谢时道长相救。”一双眼睛盈盈发亮。
时岚安突然脸有些发烫。
是夜,燕离不知从哪里搬来了几坛石冻chūn,往地上一搁,扬了扬眉。李澈兴高采烈地抱了一坛,自斟一杯,道:“岚安,我敬你。”
时岚安本不想喝酒,又怕在姑娘跟前失了面子,无奈之下,也坐了下来。
一个时辰后,三个人靠在一起醉得像一滩烂泥,明明要好得似蜜里调油,嘴里却喋喋不休,也不知是在斗什么嘴,吵吵嚷嚷,惹得端坐在一旁的陈妙捂嘴偷笑。
喝得痛快了,李澈便吟起诗来,吟得吞吞吐吐:“夫、夫天地者,万物之逆旅也……光yīn者,百代……之过客也。而……浮生若梦,为欢几何?”
时岚安神志尚有一丝清明,懒洋洋地抬眼望着夜空。
星辰流转,月华皎皎。
这浮生蝶梦中到底能有几多欢喜?那便是此qíng此景,举杯对饮,把酒言欢,抛却诸多的忧愁,拾起暗生的qíng愫。
时岚安看了看李澈和燕离,又望向陈妙,忽而粲然一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