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 拾柒 ] 秦玉颜
谢孤鸾躺在榻上,房间里一片黑暗。
窗外落雪簌簌,火盆里发出木炭燃烧的噼啪声。空气里有股冰雪般冷清的气息,夹杂着新翻的泥土味,让他感觉自己仿佛身在华山。阿澈背着手站在窗前,挡住了窗口透出的微光,谢孤鸾看着他颀长的身子映在窗纸上,一动不动,似乎连时间都静止了。
就在他闭眼准备入睡的一刹那,阿澈蓦地开口道:“道长,这客栈好像有问题。”
是不太对劲,却又说不出怪在哪里。不待谢孤鸾询问,阿澈又道:“嘘——你好好睡吧,我看着你,不会有危险的。”
他的声音轻而柔,像qíng人的温言软语,谢孤鸾抖了一下,觉得话有些ròu麻。他甩甩头,把奇怪的念头从脑子里抛出去,翻了下身,脸埋进被子里,一觉睡到了拂晓。
程秋白一早来过了,阿澈在谢孤鸾醒后不见了人影,问过才知他去了后山的竹林。程秋白比划着叫他暂时待在房里,等阿澈回来再作打算。
“出了什么事?”谢孤鸾问道。
程秋白也不答,只是笑眯眯的,对他摇摇头便回了隔壁叶熹的房里。
谢孤鸾心下奇怪,舒展着筋骨来到窗前。屋檐上挂着冰凌,他掰下几根,准备放进壶里烧些热水。
雪霁初晴,阳光穿过树梢she了进来,好似一卷薄如蝉翼的纱,那金纱铺在雪地上,雪中的冰晶闪闪发光。有风从远处的竹林中chuī过——这里的山风着实厉害,从晚上一直chuī到现在。
谢孤鸾闭目静听着风声,突然发觉一丝不对劲:这声音乍一听好似再寻常不过,但细细再听,这哪里是风,分明是鬼哭!而且并非一个人,是无数人。有的在呜咽、有的在悲嚎,有的撕心裂肺、有的肝肠寸断。一声声,从黑压压的竹林里传出,像一支奔丧的队伍正朝着他缓缓走来。
想到这声音伴着他睡了一夜,谢孤鸾顿时脸色一白,冷汗涔涔而下。
正在这时,谢孤鸾眼前有道黑影一闪,定睛一看,原来是阿澈。他的嘴唇抿成一线,表qíng是难得一见的严肃,他拉着谢孤鸾往屋内走了几步,沉声道:“赶紧收拾东西,这是家黑店。”
谢孤鸾心中虽惊也没多废话,手脚麻利地清点起行李。阿澈一边帮他递着包裹一边说道:“我昨晚听到外面有微弱的哭声想去查看,可离你们太远我又不放心。方才我去那竹林里,听见哭声震耳yù聋,但周围一个人都未曾见着!”
谢孤鸾面露诧异之色。
“是大青,一种不详的哭声,一旦他们出现周围必会有尸体。这说明……”阿澈紧锁着眉头,心qíng不太好,“我觉得奇怪,便刨开了地下的土,你猜我看到了什么?”
谢孤鸾点点头,算是明白了。
“雪下埋的全是死人,有的还新鲜,有的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。”阿澈眯起眼睛,啧啧说道,“十几个人呢,全是被利器戳穿了心口,真真是极惨。”
这客栈虽说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古怪之感,前一晚感到有异,谢孤鸾也只当是寻常的敲诈打劫,并没有放在心上,想不到竟黑心到如此地步。从步态便可看出那老板娘是个练家子,许是见谢孤鸾和叶熹武功不低才未下手。
收拾妥帖后,谢孤鸾和叶熹神色如常地下楼结账。大堂里仍只有老板娘一人,算盘打得噼里啪啦,连眼皮也没抬一下。两人相互看了一眼,却不约而同地把手放到了腰间的剑上——屋中有杀气。
杀气的主人似乎连隐藏都懒得,任由这凛冽杀意随处蔓延,谢孤鸾余光一扫,老板娘也正巧抬起头来,唇角微勾,对他笑了笑。
乍地,一阵爆裂之声在耳旁炸开,堂内紧闭的木门被人狠狠踢开,木屑四溅,一股劲风带着细碎雪花飞旋而入,一个身影似黑电般she向谢孤鸾!
谢孤鸾登即提剑,短兵相接,剑气激dàng,震得楼板嘎嘎响。而对方一刻也没给他放松的机会,倾身而上,瞬息之间已与谢孤鸾过了十余招,气势如挟狂风骤雨,快得让人眼花缭乱。狭窄的客栈中一黑一白两道残影打得酣畅淋漓,除了cháo水般奔涌的剑气使人胸中骤然有qiáng烈的压迫感,周遭的陈设竟完好无损。
谢孤鸾纵身一跃,袖袍鼓动,一剑向其斩去。这一剑使得看似轻狂,将自己的破绽bào露无遗,却没想到一股qiáng大气流伴随着雪白剑幕席卷而上,硬生生将对方bī退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