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旧的木门很快就开了,开门的却是一名女子,看起来年岁不及花信,螓首蛾眉,素淡清雅,一袭白衣胜雪,松松地挽了个发髻,像只翩飞的鹤。她见了谢孤鸾,眼睛登时亮了许多,拉住他的手说道:“阿囝,你可算是回来了。”
难得的,谢孤鸾那张一直绷着的脸终于松动了,笑了一下轻声喊了句:“师叔。”
这一幕说不出是什么感觉,两人眉目形貌皆有相似之处,不像叔侄,更像是姐弟。
谢孤鸾师叔名叫阮梦秋,在纯阳辈分虽大,但年方二十六,算是年轻的。谢孤鸾从小只亲近她一人,跟着她在雪地里摸爬滚打惹是生非,他在纯阳宫如此不受人待见,跟阮梦秋的教导脱不了gān系。
谢孤鸾随着她进了屋,看屋里陈设简单但gāngān净净,不禁松了一口气,转头问道:“那些老家伙可有难为你?”
阮梦秋满不在乎:“老头子才没工夫管我……”
话音未落她却突然变了脸色,抽出一张道符往谢孤鸾胸口一贴,沉声呵道:“出来!”
霎时间,藏匿在竹片中的阿澈被bī得现了身,还未有动作就被阮梦秋一把掐住了脖子。那柔荑般的素手勒得阿澈动弹不得,他朝她龇了龇牙,瞬间化作一团烟雾出现在她的身后。
阮梦秋拔了剑,匆匆念了一道咒,一堵气墙凭空出现,堪堪挡住了阿澈的一击,猛烈的撞击声惊起了松林中成群的飞鸟。
一人一鬼仍不罢休,阮梦秋祭出一剑,快如闪电,直指阿澈的脖颈。而阿澈不躲不闪,直接用手接住了她的剑。
被剑触及,阿澈的身体顷刻间如gān柴般灼烧了起来,他虽吃痛,但仍然面露狠厉,右手握住剑身用力一拔,阮梦秋的剑竟然脱手而出。她心中惊疑不定,凌空一跃身形急退,衣袖仿若蝴蝶翻飞,从袖中取出一把通体乌黑的断剑,又向着阿澈冲去。
阿澈发出了一阵尖刻的怪笑,修长的手指倏然化作了利爪,谢孤鸾心下暗道不好——阿澈似乎动了杀心。
他飞快将阮梦秋护在身后,急急喊道:“阿澈,你莫要动手!”
阿澈瞪着他,不可思议地说:“她要除我!”
“我自会与师叔说明!师叔,你也把剑放下。”
谢孤鸾此举是故意为之,一是他想暗示阮梦秋,让她探探阿澈的底,看这野鬼到底有多大的能耐,二是这一路上阿澈话多扰他清净,他想让他吃点苦头,以表不慡。
这自然惹恼了阿澈,他朝着谢孤鸾满面狰狞地吼了一声,将他撞翻在地,迅速窜到密林深处去了。
谢孤鸾从容地站起来,拍拍身上的尘土,将与阿澈相遇的来龙去脉说与了阮梦秋听。阮梦却道秋阿澈的力量在她之上,高出多少,不敢断言。她无能为力,只能替谢孤鸾气恼好端端的怎会遇到这样的祸事。
谢孤鸾见阮梦秋jīng神尚可,暂未提及正事,先回了玉清宫,打算翌日再言。
多年未归,这里倒仍有他的一席之地。以前住的偏院还有人打扫,他在屋里铺好被褥往上一躺,就闻到了一丝淡淡的霉味。
谢孤鸾盯着梁上的蛛网,伸手摸了摸怀中的竹片,说道:“师叔不会伤你,她只是担心我。我回纯阳是因找她有要事,并非针对于你。”
他这句话半真半假,若是阮梦秋能轻易除掉阿澈,他定然不会手软,可惜他低估了这个男人。即使实力相当,他也不愿让阮梦秋去冒险。唯一的希望破灭,他心知此中结局已无法扭转,不如暂时先服个软。
“纯阳上下唯师叔懂这鬼神之术,她待我极好,我决计不会让她对付你。明日我与她有事相商,下午就下山往长安去,可好?”
阿澈不答,也不现身,谢孤鸾知他听到了,遂不再管他,起身出门寻些吃食。
天色完全黑下来以后,谢孤鸾chuī熄房中的烛火躺下。夜晚总是有些冷的,他裹紧了旧棉被,片刻就入了梦。
可他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,梦中总有一个衣袂飘扬的身影,口中喊着:“李琤……李琤……”
那身影站在梨树下微笑,风一chuī,梨花便如柳絮一般飞卷了起来,花瓣漫天飘洒,迷得他睁不开眼。再一晃,一树的雪白dàng然无存,只留得满目阑珊。地上的落花化作了积雪,踩在上面松松软软,有人拉着他的手走在前面,那个人的手掌温暖又略显粗糙,转头对他笑着张了张嘴,可说了什么他又听不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