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熠之,他醒了。”
这是谢孤鸾睁眼后听到的第一句话。
夏临渊提着药箱,面无表qíng地往榻上一搁,重新替谢孤鸾换了药,未说话。贺兰观月在一旁对他笑了笑。
谢孤鸾没什么反应,怔怔地盯着房梁。
“前辈又救了我。”谢孤鸾淡淡道。
夏临渊把谢孤鸾从河里打捞上来的时候,他只余了一口气。
“现在不是你死的时候。”
“我到了该死之时,倘若也剩一口气,夏前辈还会救么。”
夏临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没有回答。
他和贺兰观月未抵陇右,而是在途中得了枭翎的动向便折回了中原,也不知他是怎么找到谢孤鸾的。
谢孤鸾的伤势虽重却未损及筋脉,皮ròu之苦谢孤鸾还是受得住,况且大夫是夏临渊,担心纯属多余。他整日被夏临渊缚住,手脚上几斤重的镣铐,像夏临渊的犯人一样,每日起居由贺兰观月照料着,寸步不离。
纵然被这般对待,谢孤鸾也很顺从,不闻不问,呆在巴陵县旁的左丘园里,哪儿也没去过。
又是白露,气温彻底凉了下来,秋风一chuī,顿有萧瑟之感。谢孤鸾犹记得去年这个时候,在枫华谷第一次见到阿澈的场景。
——他不想再回忆。
日月轮转,皆在宇宙之内,江河奔流,终归四海之中。他与阿澈在一起是跨越生死,如今又相隔天涯,只不过是蒙昧轮回中的沧海一粟。生也好,死也罢,生生死死,芸芸众生,没多大区别。但谁又能无时无刻都麻木地将自己看作天地之刍狗?有时候,上天并没有那么公平,可谢孤鸾无能为力。
人非糙木,正因qíng字无解,这生死长夜才会如此甜美,又如此苦涩。
“阿澈,李澈,李琤……”谢孤鸾一遍遍地默念着阿澈的名字,简单的两个字却分量极重,每一遍都是酸甜苦辣的滋味,每一遍都刺得他心中痛极。
他要报仇,但现在不行。
谢孤鸾是聪明人,自然也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。夏临渊绑着他,实则毫无意义,他不会离开。他在等,等身体尽快痊愈,等与夏临渊联手,等亲手毁掉枭翎。
这个过程中他得抓几个俘虏,最好能问清阿澈被燕离所杀的始末,然后挖了他们的眼睛,割掉他们的舌头,随便怎样。所幸谢孤鸾知道阿澈葬在哪里,到时候再跪在他的墓前把这些事一件一件地告诉他,也不晓得魂飞魄散了还听不听得见他说话。
谢孤鸾过于冷静,整日坐在庭院里想事qíng,一言不发,反而显得不太正常,贺兰观月看在眼里,道:“谢道长再忍耐一会儿罢。”
“无妨。”
“我回过一次你住的地方,把能拿的都拿过来了,尸体枭翎都清理走了,没太多有用的线索。他们不会走远,你和我们待在一起比较安全,有熠之在,枭翎找不到。”
确实,谢孤鸾杀了这么多他们的人,枭翎怎可能善罢甘休。
“那些道士也是枭翎的?”谢孤鸾问。
“不是,枭翎做的都是人命买卖,他们应是特意雇来降李澈的——对了谢道长,我在院子找到这个。”
贺兰观月将阿澈的半块灵介递给谢孤鸾,看了一眼谢孤鸾把灵介捏地死紧的手和怨妇般的脸,宽慰道:“熠之也是为你好,怕你头脑发热去找他……啊!”贺兰观月戛然而止,脸色霎时一阵红一阵白。
谢孤鸾也反应极快,一把抓住他连声问道:“能找他?怎么找!”
贺兰观月自知说漏了嘴,一脸痛心疾首,打了自己一耳光,隐身跑了。
谢孤鸾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làng,拖着铁链移到夏临渊门前猛拍了半个时辰,夏临渊装死,说什么也不给开,只能听见屋里传来贺兰观月连绵不绝的哀嚎。
贺兰观月受了罚,带着一身的伤将谢孤鸾捆在了chuáng上。谢孤鸾动弹不得,只待夏临渊来换药时一再请求,夏临渊不为所动,从头到尾只有一句话:“不行。”
谢孤鸾一张薄面皮,再拉不下脸,心中又急,便学起阿澈撒泼来,不吃不喝,要把自己饿死。夏临渊也是个铁石心肠,gān脆饭也不送了,由他折腾。
贺兰观月看不下去,出人意料地斥了两人:“你们俩几岁?道长既然想知道,那就告诉他,他自己能权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