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顶上孤零零地立着一座牌楼,上面写着三个赤金大字:鬼门关。
阮梦秋说的不假,地府还真不难找。
牌楼下站着两个鬼差,皆是青面獠牙。有几缕幽魂鱼贯而入,谢孤鸾走在它们后头,从袖中拿出路引,捏在手里——只要从这里走进去,便能看到阿澈。
他在阮梦秋的帮助下虽抑制了体内的阳气,但鬼门关处气息紊乱,为以防万一,谢孤鸾深吸一口气后屏住了呼吸。
就在快要轮到他时,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一名身穿黑色鹤氅,头戴高帽的年轻男子,鬼差恭敬地喊了他一声“八爷”,男子便径直走到谢孤鸾跟前,道:“范无救。谢公子随我来。”
他的话音刚落,鬼门关立即消失了,漫天纸钱也随之归于一片混沌,等到四周画面再次清晰时,谢孤鸾发觉自己正站在一条河边。
河有几丈宽,上面弥漫着薄薄的红雾,红色的河水滚滚而来,又浩dàng而去,掀起一层层红làng,大片的曼珠沙华烧红了两岸,望不见尽头。花瓣几乎同河水融成了一体,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花。隐约可以看见前方河上有桥,再远一点,天边的彤云正徐徐地流动——所有的一切都是红的,满目的红,血一样。
“往这边走。”黑衣男子唤了他一声。
谢孤鸾听过他的名字,点头道:“无常先生。”
人间若有人前来,一般都是由范无救接引,而这位爷完全不似传说所言,他皮肤白皙相貌清俊,只不过面色比谢孤鸾还冷上几分,显得不太友善。
他向谢孤鸾大致介绍了一下地府的qíng况,谢孤鸾所处位置正是huáng泉路上,红色的忘川蜿蜒几里,尽头便是酆都城门。路上有不少从鬼门关过来的魂魄,都是还未成鬼身的半透明灵体,哭丧着脸,走得极慢。
“很少有人能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,”范无救尽责地解释道,“你看到的这些魂大多不愿去酆都,他们会被送到蒿里,以魂魄的身份回到上面了却心愿。”
谢孤鸾有些印象,在长安的那一夜,他就见到了这般的魂魄。
“还有一些不能投胎的魂魄,没有资格进入酆都,永生永世都只能徘徊在huáng泉路上。一旦入了酆都,那便是鬼了,除了头七还阳是不能再去阳间的,要么留下要么投胎。不过……有的人不满足于此,既想拥有鬼的力量,又想重回人界……”
就像阿澈那样的人么。
“会怎样?”谢孤鸾问道。
范无救淡淡道:“总得吃点苦头才能放他们出去。”
这苦头恐怕不是一点半点罢?但当一个人的恨意超越恐惧的时候,再多的痛苦怕也是受得住的。
“谢公子,我们到了,你自便吧。”
谢孤鸾一惊,忙道:“无常先生,你可知李澈在何处?”
范无救不答,对着酆都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,旋即就没了踪影。
谢孤鸾一人站在巨大的城门前,看着来往的妖魔鬼怪,硬着头皮朝里走去。奇怪的是,酆都城外天色近huáng昏,而里面却是夜晚,城内与他想象的大相径庭,大街上灯火通明,戏台酒肆应有尽有,如果不是城中皆是奇形怪状、长相丑陋的鬼,他还会以为自己来到了长安。只有yīn暗的偏巷中闪动的鬼火和不时飘来的幽怨哀叹,才有了一分冥界应有的模样。
谢孤鸾能感受到投在他身上的异样视线,但没有东西敢靠近他。
在酆都城中兜转了半日,谢孤鸾尝试过向面善的鬼打听阿澈的下落,它们却都唯恐避之不及,令他丝毫没有头绪。东奔西撞中,谢孤鸾模糊地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奏琴曲,琴音似曾相识,从一处琴阁中传来。
沿着狭窄的楼梯爬上去,小阁中陈设朴素,颇有文人格调。屋内坐着一男一女,男子在抚琴,女子正对镜梳妆,听见声音,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望向谢孤鸾。
男子短促地“啊”了一声,琴声戛然而止:“你、你怎会在此处?”
谢孤鸾这才想起这是谁来,正是去年在云良阁的徐敛和顾盼!
徐敛显然有些不知所措,他站起身来刚yù开口,一旁的顾盼便扑了过去,一把掐住谢孤鸾的脖子,将他死死地抵在墙上。
“臭道士,你可真是自寻死路!”顾盼一脸狰狞,咬牙切齿道。
谢孤鸾被卡得说不出话来,一手握住顾盼的手腕,一手掏出路引,在她的眼前晃了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