阮梦秋jiāo代妥当,未再责怪于他,只道:“阿熹唬人那套真当我相信?你,和那个阿澈……难怪你以前对小姑娘不……”她顿了顿,表qíng有些耐人寻味,盯着谢孤鸾的脸看了许久,最终却未点破:“罢了,给我全须全尾地回来再说。”
谢孤鸾也不想解释,郑重地点点头。他就知道他瞒不过阮梦秋,女人是一种敏感而神奇的生物,他的师叔很了解他,也尊重他,这让谢孤鸾不由心头一热,低声道:“多谢师……”
“和我谢来谢去地作甚?”阮梦秋瞪了他一眼,“还不拿好你的路引。”说完便不想再理他,一个劲往外赶人,谢孤鸾也不愿惹她心烦,兀自出门收拾行李准备离开。
“吃完饭再走,这都快入夜了,你想在路上饿肚子吗?”阮梦秋好似知道他心中所想,没好气道。
叶熹在门口偷听,见谢孤鸾出来赶紧上前想一睹路引的真容,捧在手里像宝贝似的,一边追问谢孤鸾:“谢兄你走慢点……刚刚一直想问你,你在纯阳名声不好?我看着不像啊,人是冷淡了些,倒也不至于吧?”
谢孤鸾淡淡地扫了他一眼。
其实他也挺冤枉的,没gān过几件坏事,就被传出了恶名。
谢孤鸾被阮梦秋带着长大,被他师叔撺掇着上房揭过瓦,厨房偷过食,勉qiáng算是胡作非为、目无法纪。但他不似寻常爱捣蛋的小娃娃活泼好动,他是个喜静的,xing子又闷,从不和其他弟子嬉笑打闹,被疏远也是qíng理之中。
师父教训他,他不知悔改,背后有人议论他,他也权当没听见,再加上武学天赋高得出奇,难免招人嫉妒。
曾有几个同门想欺负他,谢孤鸾没手下留qíng,一人打折了一条腿。事后拒不认错,被罚跪在祠堂两天两夜,滴水未进竟没倒下,掌门见他能忍,有所赏识,点播了一二。
这下可好,谢孤鸾的流言蜚语更多了。
当然,他并不打算和叶熹多说。
能讨到路引于谢孤鸾而言已是天大的幸事,他时日无多,当惜寸yīn,做点想做的事。谢孤鸾急着走,是他明白此次一别与阮梦秋恐再无相逢之日,越是留恋就越迈不出步子,需快刀斩乱麻,才能断了念想。
阮梦秋是他唯一亲近的人,托给叶熹照顾他很放心。
晚膳时,阮梦秋盛了脸盆大的一碗馄饨给谢孤鸾,他眉头都没皱一下,吃了便走。
看着他绝尘而去,阮梦秋神色有些落寞,叶熹试探道:“阿姐,你是不是真不想让他走,不然我让秋白打晕他绑回来吧?”
阮梦秋摇摇头:“倒也并非如此。我只是感觉空落落的,就好像他会……不说这个了。我虽不愿你们与鬼怪接触,但事到如今并未gān涉太多,适才他告诉我他要去酆都,我的心口便是一痛,没有什么由头就拒绝了他。”
“他那人就是块茅坑里的石头,别的事他什么都听我的,但只要是他认定的,十辆马车也拉不回来。”阮梦秋苦笑道,“你瞧他什么都不说罢?心眼可比谁都多。”
“要不我们去忠州等他出来罢?我还是担心他。”阮梦秋道。
“别啊姐姐!”叶熹惊道,一面将阮梦秋往院子里推,“这儿风景不错,待在这里多住几日吧。谢兄赶路这么快,咱们也追不上,等过段时间再去找他也不迟。”他倒没忘谢孤鸾的嘱托,枭翎现在还不知在哪儿埋伏着,虽有程秋白暗中护着,还是谨慎点为好。
荆州稍往北一些便是襄州,枫华谷又是必经之地,再次路过,便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态。谢孤鸾去了一趟阿澈那所浮生居,院子里的桂花还是那么多,还有那棵木槿,碗大的花,也不知开给谁看。屋子更破旧了些,除此之外,看不出因为主人不在了它就有什么改变,当然,也没理由会有改变。
几日后,谢孤鸾便到了忠州。
忠州地貌崎岖起伏,山桐子和刺槐长满了山头,好在这段时日天气晴朗,秋高气慡,走在其中也不觉得yīn森。谢孤鸾趁着午时服了dòng冥糙,寻着空气中丝丝缕缕的yīn气,慢慢地朝着山中挪动。
在谢孤鸾翻过第三座山时,眼前景致却是有些不同了。树林逐渐稀疏,地上徒然开出些火红的花来。这花谢孤鸾见过,是赤团,梵语里亦称曼珠沙华,相传开在huáng泉路上。
再往前走几步,原本明媚的天空徒然变作朦胧的铅灰,空中飘起鹅毛大雪。仔细一看,哪里是雪,分明是漫天飞舞的纸钱,纷纷扬扬,铺天盖地。回过头,群山也变了样子,方圆几里土地光luǒ,寸糙不生,山峦全裹了上一层白,如同身披缟素,天地之间再不见其他颜色。唯有曼珠沙华从厚厚的纸钱堆中钻出,一簇簇,零零星星的,红得妖冶,像美人重病时咳出的一口心窍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