颜如玉看起来已经相信了:“那、那我该怎么办才好?”
夜明道:“我能被你捡到,说明师父肯定已经查明你在哪里了。说不定今天她就会上门,把你提溜回去问罪……”
他话音未落,颜如玉已经飞速冲到门口,扒着门框小心地往内看去,可怜兮兮地道:“那师兄——我先出去避避风头?”
像颜如玉这般好忽悠的妖,也是夜明生平仅见,他好笑地道:“是是,你快去吧,一会师父看见你我二人一起,又新仇旧恨涌上心头,到时再挨上一掌,你身qiáng体壮不会有事,师兄可撑不住了。”
颜如玉用力点点头,拔腿便溜走了。
忽悠走了颜如玉,夜明慢吞吞地从chuáng上爬起来,再次去搬角落里那坛酒。颤抖的双手已举不起酒坛,他取了两个杯子,一杯斟满了酒,放在桌前,另一杯则自斟自饮。
他用手撑着下巴,静静地望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。一轮上弦月已经升到了天空中央,在澄碧如洗的天空之中,慢慢变得愈发明亮。归巢的鸟发出阵阵鸣叫,呼啦啦落入树林,宁静与嘈杂,在暮色之下微妙地融合为一体。
“啼鸟还知如许恨,料不啼清泪长啼血。”
“……谁共我,醉明月?”
他醉眼迷蒙,低下头来,安静地看着面前满斟的酒杯。也许重伤之下,连神智都不太清楚,夜明只觉得眼前一花,本来空空dàngdàng的桌前,忽然多了个人影。
一只纤纤素手端起酒杯,不知何时出现的绿发少女坐在夜明对面,仰首将之一饮而尽。
“你来了啊。”苍白的唇勾出无力的笑容,褪去血色的脸上似是十分平静,少年吃力地拎起酒坛,要重新给涂山容容斟酒。
只是那双手与往日的平稳相差甚远,稍微一颤,酒便洒了下来,带着清香的液体落满一桌,沾染了涂山容容的衣襟。
“抱歉,”少年道,“没什么力气,手不太稳,让你见笑了。”
她垂首看了看满桌凌乱,复又抬头,望向表qíng歉疚的少年,神色不动,只轻轻开口。
“恨什么?”她问。
作者有话要说: 夜明当然没有死啦,容容手下留qíng了。
呆萌呆萌的颜如玉又抢了会儿镜……夜明知道容容肯定会来,故意骗他走的。
☆、大梦将醒
在少女灼灼目光的注视之下,夜明端起自己的酒杯,将里面的余酒一饮而尽。他微微合目,沉默良久,久到涂山容容以为他不会回答那个问题了。
“恨韶华易逝,美人迟暮。”
“恨悲歌唱彻,英雄末路。”
“恨风云变色,江山易主……”
“这些,不都是人生恨事吗?”
夜明轻声说着,声音有几分嘶哑,苍白的脸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,看起来终于有了几分血色。少年吃力地用手支着下巴,撑着身体保证自己不倒下,仿佛已经不堪重负。尽管如此,他的神色之中,依然带着极为浅淡的笑意。
涂山容容蹙眉,伸出手,似乎想探探少年的额头,手伸到一半,忽然惊觉,又猛地收了回来,在膝上不安地紧握成拳。
“这是你的真实想法?”涂山容容问。
“是与不是,有什么区别?”夜明道,“人生路上,有太多的不如意和身不由己……”
他抬起眼,深深地望着前方面无表qíng端坐着的少女,“师父,你看透了吗?”
一时之间,竟是相视无言。
“夜明,”涂山容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,她低低开口道,“我一直认为,你本该是全天下最自由的人。”
“你错了。”少年面上的笑意终于全数退去,取而代之的是几乎入骨的深切悲哀,他再次将酒斟满,正yù一饮而尽,手腕忽然被人紧紧抓住,不得不中止了动作。
“别喝了。”涂山容容道。
夜明试图挣扎了下,可重伤号怎么都不可能拗得过他师父,只得无奈地放下了酒杯。
“终我一生,不过拼尽全力,戴着镣铐跳一支自我沉醉的舞罢了。”少年唇边绽开一抹自嘲的微笑,“舞跳得太好,跳着跳着便做起了梦,梦中风景美得不似人间,可既然是梦,到底要醒来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