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女子也不知是何来路,又是何时与那久居天虞岛的陆大掌门结识的。虽是样貌生得不错,xing子却太过目下无尘了。一个年轻姑娘家,如此颐指气使地对待男子,着实是目中无人。若非如此,倒也勉qiáng还能算得上是个美人的。
不过那陆南亭的目光也是愈发地差了。他再怎样言行不一、沽名钓誉,好歹也执掌剑阁这许多年,哪个名门望族的大小姐不好找,偏偏要对这不知来路的女子俯首帖耳、句句遵从,便是从前对着师父,都不曾见他如此卑躬屈膝。
张凯枫越想越是恼火,暗恨自己方才怎地没跳出去一剑结果了那人!
正自腹诽着,远处牌楼下,一袭蓝衫已然驰近,还未到眼前便已飞身跃下马来,将手中沉重包裹递与那橙衣女子。
“程姑娘,我已将物事尽数寻来,你瞧上一瞧。我可有耽误?”
“耽误倒是不曾。你且拿来我瞧……嗯,这味茴香老了,不得用。其余之物尚可,你放下便是。”那女子匆匆瞥过,便又指使起人来,“你来瞧着火候,我处理旁的。见那汤水翻泡了便唤我,一刻都不能耽搁,听懂了没!”
陆南亭诺诺应是,接过汤勺甘愿做起伙夫来。
张凯枫见此,只气得牙根发痒,重重甩上了窗子,再不肯看他那副丢人现眼的模样。
他却不知,在他关窗的那一刻,楼底下之人便已仰起头瞧了过来,目中光辉温暖,尽显宠溺。
“你发甚么呆,汤都快滚了,你还想不想要这一锅吃食了!”程姑娘处理好了猪蹄lángròu,回头一看锅中,竟险些误了事,心下一急,禁不住扬高了声音叱责。“你若不想要,便趁早与我说了,也省得我làng费食材来做这一锅东西!”
身为一个资深美食家,面对这等bào殄天物的行径,她是半分也不能忍受的。莫说眼前这位早就不是掌门了,即便仍旧是,即便来的是天皇贵胄,若是敢糟蹋她的食材,她也是一样敢骂的。
“是是,这回是在下的不是。程姑娘你莫恼,我定然更仔细些。”陆南亭脾气向来温厚,即便在小姑娘处吃了排头,也不曾有什么不甘恼怒之意,反倒是赔罪认错为先。
“……罢了。还是我来吧,你一边儿等着便是。”他态度诚恳,程姑娘也不好再作恼,只接回了汤勺,自顾自熬起汤羹来。
虽是关上了窗,然而魔君一身功力何其之高,只隔了这么些距离,底下说话声自是不绝于耳。
这一番对话听入耳中,他心中愈发气恼,直恨得抓心抓肺的。
往时那陆南亭也时常这样三两拨千金的应对他的bào烈脾气,他虽气恼,却也不觉得如何烦恶,如今只听了这片刻,竟已恼得恨不得要下杀手了。
正自犹豫间,楼下的对话又有了新的变化。
“好啦,如今便只需再等上半刻,这锅佛跳墙便成啦。看在这所有的食材都是你提供的份儿上,我便不收你资费了。”程姑娘将锅盖盖好,拍了拍手道。
陆南亭也是松了一口气。楼上那杀气已然浓得近乎实质,程姑娘并非习武之人,又醉心于烹饪之中,丝毫未曾察觉,他倒是紧张出了一头冷汗,正苦恼着一会儿要怎么哄。“有劳姑娘辛苦了。姑娘可还有何吩咐,在下可为姑娘办来,算是答谢姑娘漏夜辛劳。”
“吩咐便不必了,只要你陆大官人莫再半夜里将我唤起,为你做那繁琐至极的佛跳墙,我便谢天谢地啦。”程姑娘不做菜时,脾气还是十分活泼跳脱的,这会儿便也开起了顽笑,“你要讨好你那师弟,却还非要拖我下水。我半月后可是要与忆菡姐姐行同袍大礼的,若是歇得不好,容颜憔损,让姐姐瞧了嫌弃,你可怎么赔我?”
“此番是陆某的不是。区区薄礼,贺姑娘同袍之喜,聊表心意了。”陆南亭准备不足,在储物镯中寻摸半晌,方找出一枚云纹玉佩递了上去,“此物有凝神静气之效,有助于道法修行。忆菡姑娘是太虚弟子,想来此物应对她有所助益。”
程晓橙也不客气,收下了那块古玉,青葱手指拂过上头刻着的“道法自然”四字,点点头道:“那我便替忆菡姐姐多谢你啦。”
又聊得片刻,程姑娘便收了心,将釜下柴火熄了,取了玉盏将锅中香味四溢的佛跳墙盛出,“这便成啦。喏,你拿去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