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时稍微平静了些,两人赶紧叫了商会中藏剑弟子来照顾叶锦城。一通发作,叶锦城虽然再也没了力气,但好歹还能摆摆手吩咐弟子们事qíng与唐天霖和风连晓无关,不要声张,回头慢慢解释。
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,唐天霖重新恢复面无表qíng的模样。风连晓愣了一会儿,才道:“这……这演的到底哪一出?老子怎么搞不清楚?他认得你?认得你大哥?你大哥死了?他既然认得你——不对,他之前不是也见过你么?怎么那时不认得?”
他这一连串问题一古脑地抛给唐天霖,唐天霖却只是瞥了风连晓一眼,风连晓看见他脸上露出一种疲倦的神色,不似往日的冷若冰霜。
“他认得的是唐天霖,不是斩逆堂弟子唐天霖。”唐天霖低声道,“他是为了给我大哥报仇,我也是。为了给我大哥报仇,也为了不叫他认出来,我这张脸,是假的。”他伸手做了个揭开面具的手势,“我易了容,喝了药毁了嗓子,就是不叫他认出来。可他还是认出来了。这就是天意。”
他头一次在风连晓面前一下子说这么多话,风连晓听得似懂非懂,唐天霖又是一摇头:“以后跟你慢慢解释。等他醒了我们告辞之后,就赶紧回长安吧,话已带到,我留在这里,只是让叶大哥看着烦心。”
(三十六)
二月和三月初一转眼就过去了,叶锦城自从认出唐天霖之后,话少了些,又因之前的那次发作而经常咳嗽。好在天气逐渐转暖,西湖之畔本来就是风水宝地,此时一派莺飞糙长的融融chūn景,气候与风物都十分宜人。叶锦城大部分时间仍旧呆在剑庐里,陆明烛和叶九霆也经常去剑庐找他,那陨铁经由锻打,已经初步成形,叶锦城不敢贸然妄进,只能将半成品先搁置一边,整日只是在剑庐中打坐。他觉得心神不宁,纷纷往事总是在他竭力摒除杂念时纷至沓来——他明白这是不可避免的,自己想着的是报仇,思念着的是唐天越,而手中兵器,是给陆明烛的。这又如何能静得下心呢?陆明烛当然并不知道他与唐天霖在杭州商会那一出,但是也觉出叶锦城身子不好,忧心忡忡却也束手无策。他曾经阻止叶锦城去剑庐耗费心力铸剑,但是叶锦城只说自己这不过是之前他知道的宿疾,每年chūn天都是这样,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模样,不去剑庐就是去商会,也是闲不下来的模样,久而久之没有办法,陆明烛觉得还不如放任他去剑庐,所谓静心,恐怕对身体倒还有好处。倒是白竹来拜访叶思游,给叶思游一点暗示,说是叶锦城这模样虽不致命,却也堪忧。叶思游急了,bī着叶锦城卸了商会的职务,让他安心休养。叶锦城这下更乐得整日呆在剑庐闭门修心。
只是他修的什么心自己心里清楚。若是论静,那是绝对不可能的。只要一想到处心积虑布置的棋盘终于有了初露征兆的契机,他就觉得抑制不住的躁动从胸口升起。想到唐天越,依旧会痛,痛入骨髓,想到陆明烛,却开始觉得越来越焦躁。这种焦躁让他十分莫名,因为以前从没有过,叶锦城思索了很久,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,终于归结为大仇也许就要得报的兴奋,每每陆明烛带着叶九霆来,他总是趁陆明烛不注意的时候充满玩味地打量他柔韧的背影;每每陆明烛带着叶九霆走,剑庐重新归于沉寂,他又觉得空虚中有种迫不及待的躁动,似乎是冥冥之中总有种qíng绪催促着他思索,却又什么也想不出。
他每日在剑庐中过得心浮气躁,剑庐外面西湖的chūn景却一点也不受影响地渐而葱茏。陆明烛去过杭州的据点几次,打听过长安和洛阳方面的消息,谷清泉似乎的确如陆明灯他们所说,过得不错;陆明灯谷清霜那边也一片安静。然而萨宝府时常给他发来的公文却让他觉得是有什么事qíng要发生了,长安周围重镇中明教据点的长老们开始逐渐往两京聚集,更多的去往长安。虽然看来只是普通出入,萨宝府也只是例行公事地将这些出入给他这个闲职官发来一份,但是这样的调动,必然有什么原因。陆明烛去往信使那里跑得勤了,这日又收到新的信件,却是陆明灯与谷清霜写来的。
两人卸了长安的职务,看这样子,竟然是出门游山玩水去了。陆明烛沿着湖堤一面往回走一面读信,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。眼看着这又是一对神仙眷侣,实在是最好不过的事了。不过他最高兴的还不止于此,只见两京局势渐而变动,那种在他心中压抑了许久的不安也从未消褪过,师弟师妹这样卸了职务,在他心里倒仿佛是远离了风雨一般地安全了许多。陆明烛心qíng颇好,连周围的葱茏chūn景都变得更加动人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