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锦城瞧着他发怔。这些话的意思他一时难以理解,思绪像是爬满了锈迹的钝剑,怎样都无法在心中斩出一条清明的路。他咀嚼了好一会儿,才明白陆明烛这句话的意思。他说得够含蓄,也够直白,说到底也无非就是,陆明烛心里也很清楚,相识的头一年,他们的关系,对叶锦城来说,无非就是纯粹的轻浮发泄。
他没有再往下想。只要一想明白陆明烛话中的第一层意思,他立时就觉得放松下来,舒松的快意立时爬满全身,连指尖都放松了,他扭头重新将脸搁在臂弯上,酒意趁着jīng神的松弛张牙舞爪地再次袭来,叶锦城觉得好久都未曾这样开心,宛若浮于云端,飘飘然不知所往,莫名其妙的快意抓住了他,他嘻嘻地笑了起来。
“你这话根本就不对,明烛……你这话根本就不对。”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和嘴角小小的梨涡,“我认识你不是什么三年,更不会不到三年……是四年……四年。”
“什么?”陆明烛今晚本来也心浮气躁,他才见了谷清泉回来,如今谋事前夕,内心更是不安至极,谷清泉从二月就开始给他传信,这毕竟是教内事务,他与叶锦城再怎样要好,也断然不能不防备叶锦城,更兼他极为不赞成bī宫进谏一事,却无力反抗,而谷清泉一心要叫他加入,他虽觉不妥,却不能将谷清泉从中拉出,更兼对教中到底有一份放不下的责任,这些事qíng纠缠在一起,他觉得自己好像的确没有理由不参加三日后的集会。可叶锦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,他没听懂,却觉得隐隐有种更加焦虑的感觉浮动起来。
“……不是四年吗?”叶锦城嘻嘻地笑,像是酒意上涌得更加厉害了,他低头又往臂弯中埋下脸,“是四年,不会记错的。四年……四年……”
陆明烛满心焦躁。他听不懂叶锦城说的话。转念一想,同喝成这样的人争辩这种问题,恐怕才是真的可笑,他再看叶锦城,对方的脸半埋在臂弯里,似乎快要睡着了,醺然的酒意让他的脸颊显出酡红,他还在犹自念叨着似乎是四年之类的字眼,陆明烛摇头苦笑,却见叶锦城撑着桌子站起来,摇摇晃晃往chuáng榻方向走,陆明烛想扶他,又收回了手,眼睁睁看着叶锦城一头栽进chuáng榻里面。
陆明烛走上前去。叶锦城送给他的那对弯刀搁在身后的桌案上,即使在昏暗的烛火下,它们也依旧散发着耀目的光芒。叶锦城一倒下去就似乎睡得死了,满室只能听见他略显沉重的呼吸——他并没有睡着,脑子里全是纷纷乱乱的往事,它们接踵而来,四肢沉重,可它们将他不住地bī入更清醒的角落里。叶锦城感觉到陆明烛的双手在抚弄他的腰带,腰上感觉到疏松的快意,是束腰被抽走了,陆明烛的手指修长、gān燥,但是此时微微有一点冷,可叶锦城正觉得热,陆明烛用手探到下面握住他的时候,他舒服地叹息了一声,可随即就觉得恹恹地提不起jīng神,那手指冷冷的,突然让他打心底里觉出一种烦然和不堪回首,它们让他想起不愿想起的事qíng。qíng绪上的厌恶和身体的快感jiāo织在一起,胸口渐渐升起矛盾的呕意,后颈却酸痛无比,连起身呕吐的力气都没有。
外面的雨似乎小了些,似乎是夜里了——他不清楚,被抓进来似乎没有多久,可似乎又已经过了很久很久,这里一直是昏暗的,让他分不清外面的昼夜。对面的唐天越被锁在那里,一动不动,他受了伤,叶锦城知道他不说话,是为了保存体力。有人走了进来,火把燃烧着驱散cháo湿的水汽,辛辣的油脂味道和土腥味儿混合在一处,让人觉得想吐。叶锦城茫然望去,那是好几个明教弟子,为首的一个一看也是高鼻深目的容貌,并不是中原人的长相,刚垂到肩头的头发是乌木的颜色。他凑过来看了看叶锦城,叶锦城的脸颊感觉到火把的灼痛,他不由自主地扭头躲避着火焰的qiáng光。那人笑了一声,转头去看唐天越。他们并不理会叶锦城——叶锦城觉得心紧紧地揪起来,就听那个明教弟子又笑一声。
“你是逃不了了,”这人的官话里有一点口音,叶锦城这才恍然认出,这是在枫叶泽出口处,带人抓住他们的那个明教弟子,“指挥派我审你,为着少受罪,我劝你早说。”
屋子里只有火把燃烧的声音,噼噼啪啪地驱逐着水汽。随即响起一两声铁链的轻微碰撞声,唐天越默然无语。叶锦城费力地想看那边,可眼前一片模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