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里不能再留。我听到的消息,不出这几日,天策府要四下调集兵力,重点清查长安周边,这里呆不住了。先带我去你们那里……”似乎是说话太快,他咳嗽了一下,下意识地伸手按按喉咙,“……等天亮了,必须想法出去,往西走。”
“……往西走?师兄,你到底是怎么——”陆明灯与谷清霜的疑惑太多,尽管陆明烛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,他俩却着实不能不问。
“我没死,”陆明烛说着合了一下眼睛,又迅速地睁开,“朝廷说,原先有官职的明教弟子,只要所谓悔改,不必格杀。我在萨宝府有个官职,你们是知道的……总算死里逃生,”他说着自嘲地一笑,“钱与时日,都争取出来了。”
“师兄,”陆明灯突然瞪着他,“你说往西走,你也……”
“我……自然,跟你们一起。”
陆明灯愣住了,好一阵子他才惊呼一声一下子站了起来。谷清霜还未曾反应过来,被陆明灯这副模样吓了一跳,发怔地看着他。
“师兄,你……你……”陆明灯的声音在发抖,身子也随着声音不住地哆嗦,“朝廷说只要悔改,不必格杀……你……你是不是先去了萨宝府,又来找我们……你……你……这是罪加一等,要是给朝廷知道了……可是……可是要……”
陆明烛却像是事不关己,只是低声一笑。
“明灯,换做是你,只怕也会跟我一样。”
陆明灯哑然无言,半晌才瑟瑟发抖道:“可是师兄……你这样……你这样……”
“明灯。”陆明烛突然转头过来盯着他,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,“你怎么还是这样天真。朝廷说,只要悔改,不必格杀,甚至还能继续在萨宝府做官……你真的相信?”
他这话的语气十分特别,陆明灯一怔,才道:“既然是朝廷许诺过……白纸黑字的公文一直都在,总不会变卦……”
陆明烛微微一笑,陆明灯看见他站了起来,一面拉起谷清霜。
“先带我去你们那里,”他说多了几句话,嗓子又开始更加沙哑,陆明灯看见他偏过头去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液,不由得愣住了。陆明烛却像是事不关己般拉着谷清霜走了两步,又突然停下步伐,回头看了看陆明灯。
“白纸黑字的公文的确一直都在。明灯,长安城里……朝廷下旨建的……大光明寺也还在。”
叶思游给白竹斟了一杯茶,后者端在手中,那茶盏是瓷的,似乎有些烫,他又将它放下了,碗碟接触乌木的桌子发出一声轻响。白竹很少露出这种心神不宁的模样,叶思游看看他,最终也只能重重叹口气。
“你……”
“游哥——”
两人几乎同时开口,又同时沉默下去,许久之后叶思游才道:“你先说。”
“游哥,”白竹也不再犹豫,“我瞧着他状况不好。你可得小心着些。”
叶锦城的伤口愈合得不错,整个人看起来也十分安静。回到杭州数日,他除了休养,顶多也就是闲暇时出门走走,绝不走远,连西湖也不去。叶思游几乎一直盯着他,无论说什么,叶锦城都沉默寡言,从不多话。
“他那天对我说,想去剑庐。”叶思游忧心忡忡地瞧着白竹,“这……”
“让他去。”白竹沉吟道,“只不过剑庐那里人多,藏剑山庄上下,对他这事全然了解的,恐怕并没多少人,游哥,你小心着点,我看他,”他说着用手点了一下自己的脑袋,“这儿……你让他们别对他乱说话。等过了这阵子劲儿,一来流言平息,也不会再有那么多人想要一探究竟,二来他自己,能想通透了也未可知。”
叶思游摆了一下手。
“就是这点我最担心……庄中人多口杂,我哪里管得住每个人的嘴?”
“你先管好他周围这群人就是了,聊胜于无。”白竹冷哼一声,满面的嫌弃之色,“游哥,我没有工夫在这里陪他耗着,如今他伤也好得差不多,我该走了。至于他这儿,”他说着又讥嘲地用手指了一下头,“我可是提醒过你了,万一出了点什么事,可与我无gān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