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竹只怕他此时若是再想起完整前后始末,清醒过来,更是要寻死觅活。若是真的有点什么好歹,叶思游绝对承受不住。他与叶思游多年至jiāo,着实不忍心看他为叶锦城持续伤心费神。白竹这么想着,只得让几人将叶锦城弄回房里去,叶锦城似乎是过了方才那阵的劲儿,眼神逐渐又迷茫起来,似乎也不知道今夕何夕,身在何处,只是用死寂的神qíng面对所有的摆布。白竹让人煎了药来给他服下,不多时药力发作,他再次沉沉睡去。
外面似乎是入夜了,chūn夜的风格外的大。他听见高处的风带着呼啸的响声,将厚厚的窗棂拨弄得发出沉重的震颤声。陆明烛醒过来,屋子里昏暗无比,只有枕边点着一盏如豆油灯,油似乎也快燃尽了,灯芯发出焦枯的毕剥声,还有呛人的气味。
疼,全身上下都疼,陆明烛竭力抬起手,去抚摸不由自主上下滚动的喉结,他觉出嗓子里刀割样的剧痛。之前这里受的伤并没有好全,落下了根,他说话再也不是之前那样低沉好听的声音,而是带着一点难听的嘶哑。腰侧的伤口也是在无休止的前进中勉qiáng长好,那伤口本来很深,一路风chuī雨打,愈合后也时不时隐隐作痛,更是蔓延到整个背部。
从长安一路回到圣墓山,他没有为这点疼痛抱怨过一次,可如今家乡的气息包围着他,陡然让他觉得整片腰侧和后背疼得难以忍受。
他侧过身去,竭力想要揉揉腰侧,手却怎样都无法弯到后面。
门被打开了,他听见一声惊喜的呼唤。
“师兄,你醒了?”是陆明灯,他说着话已经走上前来,“你吓死我们了,怎么好好的就……是不是一路过来太累了?”他说着已经将手伸到陆明烛额头上,并不热,“……师兄,你想做什么?”
陆明烛疼得说不出话来,手在腰后颤巍巍地指了指,陆明灯一手掀开他衣服,这才低沉惊呼了一声,眼眶随即泛红。
腰上那条伤口从胯骨位置开始,一直延伸过整个腰侧,那伤疤极其狰狞难看,可见愈合过程有多么艰难,伤疤周围深浅不一的颜色直扩展出很粗的一道,可以看出是反复愈合又被撕裂,溃烂多次的后果。尽管已经彻底长好,却很是吓人。
“师兄,这……”陆明灯与他一路走来,竟然对此一无所知。这倒也不能怨陆明灯,只是陆明烛刻意隐瞒,连换药也是夜深人静时背着他们独自到僻静处完成。陆明灯只见陆明烛辗转疼出满额冷汗,立时在榻边坐下来,将陆明烛小心翼翼地搬到自己腿上趴卧,伸手去揉他后腰和脊柱四周。
“师兄,你这……怎么一直不告诉我们?”
他看不见陆明烛的脸,只能看见一头栗色卷发,随着陆明烛微微艰难摇头而晃动。
陆明灯的手十分有力,也很是温柔,很快将那难言的疼痛驱散不少。陆明烛突然想起,在藏剑山庄,是叶九霆这样趴在他身上,他从瓶子里倒出药油,给那小小的孩子搓揉扭伤的腰侧,叶锦城当时看着模样十分吃味,最可笑的是他自己,竟然以为叶锦城那副模样发自真心。
陆明灯感觉到手下的腰肌传来一阵奇怪的震颤,他下意识地伸手拨开陆明烛披散的头发,想要问他怎么回事,却看见陆明烛紧紧合着眼睛,腮边的线条随着他紧咬的牙关而全部紧紧绷着,泪水大颗地从眼角涌出,连续不断地滴落下去。
(六十二)
屋子里燃着一些安神香,他翻了一个身,昏昏沉沉地只想再次沉入梦乡。不知从哪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,似乎有人掀开帐子坐在榻边,额头上感觉到一些轻柔的触抚,似有似无。
他睁开了眼睛,有人坐在榻边微笑地看着他。
“我终于见到你啦。”
是唐天越。他愣了一下,急切地翻身用手攥住对方的衣摆。唐天越却只是摸摸他的脸,轻声劝慰道:“别急,我不走。”屋子里焚香的气味与他轻柔的声音jiāo织在一起,显得格外安谧,又似乎有种说不出的距离感。叶锦城觉得惶急,他张了张嘴,想说点什么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。
好在唐天越竟然似乎能窥知他心思,只是微笑道:“不是我不来看你,我经常想同你说说话,可是五年啦,你一直都睡得太沉,我叫不醒你。”
他这话说得十分奇怪,似乎有些别的意思在里面。叶锦城的手不敢松,他心中模糊地知道,只要一松手,唐天越就会消失。这是他想了五年的人,从唐天越离去的那一刻起,他所做的一切,都是为了他——他做过什么?他摇了摇头,努力去想,却只有一片模糊的纷杂思绪,理不出个头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