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啊……想到什么事qíng,就一个劲地自己往前走,从来不停下来,听一听劝呢。”
唐天越的手指落在他头发上轻轻抚摸着,打断了他纷杂的思绪。
“……你病了,锦城,快点好起来。”
这话听在他耳中,只觉得懵然无措。他不懂唐天越为何说他病了,虽然急切地想去反驳,奈何一句话也说不出,只能用眼神示意。唐天越似乎真的看得懂他的心思,只是不住地抚弄他那些白色的长发。
他艰难地喘息,五根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,几乎要将那人的衣摆生生扯破。唐天越见状露出微笑,却也不阻止他。落在他头发上的手指温热、安稳,偶尔在他脸上滑过。他觉得安心,不多时就沉入更深的梦乡中去。
梦中有人背对他而坐。四周贫瘠荒芜,显着一片惨然的白。他左右环顾,就只有那人坐在远处。白色的背影,长长栗色卷发拖曳在后背,双手的动作,似乎是在擦拭弯刀。他知道那是陆明烛,于是迈步向前走,可是无论走多久,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永远也无法缩短。他加快脚步,状况却没有任何变化。那人就安静地坐在前方。叶锦城依稀记得,自己寻找这人寻找了许久,不能再忍受近在咫尺却仿佛遥不可及的距离。四周不知何时开始飞起风沙,渐而将这段距离染成一种晦暗的苍huáng,他看不见更多的东西,只能听见风裹挟着沙,从身边呼啸而过,他甚至可以听清那些沙粒在风中相互撞击,咯咯作响。
他躺在榻上,感觉到窗棂上的光渐渐暗淡下去,度为昏huáng,风呼啸着chuī起来,敲击得窗响动不住。虽然室内安稳无风,可是他觉得自己似乎都能辨出沙粒在风中相互撞击的声音。虽然离开家乡许多年,可这风声,听起来依旧十分熟悉,在他耳中甚至褪去了bào力,变为一种温柔的慰藉。
门响了一下,陆明灯的兜帽几乎向下拉到鼻尖上,裹挟着一身gān燥寒冷的风沙气钻进屋子里,大声咳嗽。
陆明烛在榻上撑起半个身子。
“是沙霾?”
陆明灯点着头,咳得说不出话来。
“受不了,一下子就起来了,连点兆头都没有。”许久他才平静下来,一面说着一面掀开兜帽,回身将屋门死死闩紧,防止风沙从门fèng中进来,“师兄,你今天觉得怎样?”
“好多了。”陆明烛低低应了一声。陆明灯走进里间,陆明烛听见他将水桶里的水倒进容器中,又端到灶上去烧煮。肩上有点冷,他下意识地将毯子往上提了提裹住双肩。腰一如既往地隐隐作痛。
如今一松懈下来,所有的伤病像是集中在一起爆发出来,弄得他措手不及,除了咬牙承受也别无他法。更何况陆明烛十分清楚,最糟糕的,从来就不是伤病,而是郁积在心里的那些qíng绪。一路走来,他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这些。可如今腰伤发作,一连数日,他躺在榻上几乎不能挪动,只能依靠陆明灯照料。谷清霜白天的时候会整日陪伴他,陆荧来过一两次,每次走得也很匆忙。陆明烛知道这并不奇怪,陆荧虽然一路与他们一起走来,大光明寺又救了他一命,算是过命的jiāoqíng了,可到底xing子还是不同,说不到一处去,原也再正常不过。
如今他们刚回到教中没有多久,还有更多的弟子在陆续回到圣墓山,一时人手安排不过来,他们如今也并没有什么活要做。陆明烛本来倒是乐得用这段时间来养伤,只是这伤养了,自然也衍生出许多qíng绪来。
叶锦城。
事到如今,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逃避,不能拒绝去想叶锦城的事qíng。
陆明灯在里面来回走动,他听见他将煮沸的水倒进小罐里,随即又有淡淡的糙药香气飘过来,微微有些苦,却也好闻得很。他想起巴陵县,自己也是这样,忙忙碌碌地为叶锦城煮糙药茶。这记忆被封存了许久,如今陡然记起,让他觉得分外讽刺。
“师兄啊,你这个样子,也不是个办法,我明天下山去,到绿洲那边给你请个大夫来看看怎样?”陆明灯一面咳嗽,一面在里面大声说话。
“……不用,我好多了。”陆明烛艰难地坐起来,将一个枕头垫在腰下。陆明灯在里间的灶上弄出一堆叮叮当当的声音,那声音在他听起来很亲切。
他已经不想哭,眼泪似乎已经流尽,只有零星的恨意开始拨开一片麻木,渐渐浮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