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竹说不出话,只好无奈点头。若是叶锦城真的一时想不开跳了湖,事到如今,也没有别的办法了,如今整个杭州城和藏剑山庄都已经找遍,就唯独剩下这一处地方。两人低声jiāo谈了几句,叶思游qiáng捱痛苦,没多久就疲倦不堪,不愿再多说了,只说回去找人来下湖。两人正要回去,就见有下人急匆匆地往这里跑了来。
白竹一手挡住叶思游,自己快步走上前去。那下人手里拿着一封花笺,见了白竹就道:“白先生!今日小丫头打扫屋子,找见了这个!小的们不认识,不过这个……这个好像是少爷的字?”
叶思游站在远处,并未走过来,也许是无力再承受这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了。白竹回头看了他一眼,上头的字的确是叶锦城的。白竹翻开来看了几下,突然眼睛一亮,又立时一巴掌拍在那下人头上。
“你们都是gān什么的!这样重要的东西,到如今才发觉!”
“小的,小的冤枉……”那下人挠着头,十分委屈,“伺候少爷的丫头说,这东西搁在架子最高处的青瓷瓶里,那上头的花瓶,按规矩是隔着七日才取下来擦拭一回,前一阵又都为了少爷的事qíng弄得手忙脚乱,今日才发觉,可不是——”
“好了好了,去吧。”白竹摆着手打发那人去了,转身对叶思游将事qíng说了。这信是叶锦城留的,说自己有事不明,想去嵩山少林寺寻高僧问个明白,又深知自己如今qíng状不对,只怕如果说给师父,师父也不信,只好出此下策,自行设法出门,日后再给师父谢罪云云。这信言辞恳切,条理明晰,倒不像是出自疯人之手。
叶思游看见这信,立时放松下来,只觉得胸口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去了,却又转瞬浮上云翳来,叶锦城身体不好,jīng神更是委顿,就算从这信上看来,已经有所好转,可这一路遥远,难保不出事。白竹不动声色,只看叶思游神qíng便知道他在想什么,因而道:“游哥,我看你是不必太担心了,你看看,他这信写得,文思通顺,措辞流畅,更不要说他为了骗我们,之前安静了好几个月,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跑得无影无踪;还有,你知道这信是放在哪里?他搁在几日一扫的地方,明摆着让我们隔几日再发现,又为自己争取时间,又还顾及到你,怕你担心太久——”他说着嗤笑一声,摇摇头,“我看,他这是要好了。你大可安心。”
“呸!”叶思游连日来受尽折磨,此时确定这个徒儿多半没死,放下心来,火气便也直窜上来,怒不可遏,他虽则多年沉寂,可到底也不是没脾气的人,此时因为心疼叶锦城,由痛转怒,“顾及到我?这个逆徒,若是真的顾及到我,有什么不能好好说清楚,非要折磨死我才罢休——简直——简直——”
白竹见他一双手拿着那信笺,却气得哆嗦起来,竟然少见地没有安慰,只是带着点善意的嘲讽笑了笑。
“游哥,你现在才晓得他是逆徒,这觉悟倒也不晚,还有救,还有救。”他说着却自己先笑了,只因他心中知道,以叶思游的xing子,就算是嘴上忍不住终于发了火,心里也还是只会觉得叶锦城平安无事就好,“……我们去嵩山找人?只要路上不出岔子,他一定比我们先到。沿途到驿站打听就是了,应该很容易找见。”
白竹嘴上这么说着,心里却泛起一阵阵不安。嵩山。少林寺。他想起大光明寺之变后,卫天阁对他说过的话,当时卫天阁提起少林寺静亿大师,说他似乎与叶锦城颇有渊源,这静亿大师白竹在江湖上听说过他的名声,却并没有见过。但一提起这个人,以及相关的一些事qíng来,他就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之感。他甚至心里已经有个猜测,可这猜测实在离奇。当初师兄陆沧海弃叶思游而去,之后就杳无音讯,连万花谷的师父也不知道这个徒儿到底去了哪里。长久以来,陆沧海之于万花谷来说,是已经死了的人。不过白竹也已经早就想清楚,就算是应了猜测,也不过是天意难逃。尽管这对于一无所知的叶思游来说,不啻为一种残忍,可是这到底是因果命数,逃不掉摆不脱的。叶思游多年来都未曾忘记陆沧海,可这些年来他安静得过分,对于前尘旧事,也一概不提。白竹有时候甚至怀疑,他是早就知道陆沧海的去向,只是觉得分别多年,重聚已无可能,提及旧事不过徒增尴尬;还是真的对陆沧海如今的qíng状一无所知。不过这些猜测对于白竹来说,都没有什么意义,他从来也未曾像叶思游这样,对一个人如此执念不绝,叶思游,陆沧海,他会在安静的时候想到这些人和事,却从来不会用这些东西将自己的心绪困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