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七十)
卫天阁被人引进内室,他转过屏风,见到叶思游坐在主位上,白竹坐在另一侧。
卫天阁吃了一惊。他看见叶思游的脸色极差,像是劳累过度后的那种颓败,再看了一眼又觉得不像。可是当下容不得他仔细思量,叶思游已经站起来招呼他,卫天阁拱手叫了声师叔,眼睛却瞟到一侧的白竹身上。
“……白先生。”
“没事,卫将军,”叶思游疲倦地看了白竹一眼,卫天阁敏锐地发现白竹正担心地回望叶思游,“他不是外人,你有什么事,就直说吧。”
卫天阁点头落座,道:“晚辈这一趟来得突兀,是为着两件事而来,头一件是叶兄的事qíng。”
叶思游点头,沉默地等着他说下文。
“晚辈在洛阳,虽然与杭州隔得远,前些日子也开始听见一些传闻,那里头的话,就不再多说了,师叔与白先生想必也知道。”卫天阁低下头,声音里有些愧疚,“那些话很是难听,依着我看来,大多是些无耻谰言,虽然传得风风雨雨,我也不好说什么。”
“这个自然,”叶思游点头,“没什么可解释的,不过越描越黑罢了。”
“但是有些话,大约是真的吧?师叔不让我见叶兄,看来传言中所说,叶兄如今——”
屋内一时陷入沉默。卫天阁看了看白竹,白竹微微点头,叶思游蹙眉不语。
“晚辈有些话,如今该说了。”卫天阁无意识地用手拨弄杯盖,发出均匀的响声,他像是在沉吟着,斟酌着措辞,“当初刚刚剿灭明教,叶兄又是那个样子,有些事qíng,我纵然知道,碍于朝廷旨意和叶兄的qíng状,不便透露。可如今已经过去两年有余,叶兄还未能复原……他与晚辈自小jiāoqíng很好,师叔也是知道的。有些事qíng,说出来,大约对叶兄康复有所助益。如今既然白先生也在,那我说给二位前辈,由前辈们决定要不要告诉叶兄。”
卫天阁从军数年,多数时候说话言简意赅,没有多余,此时却一反常态,娓娓铺垫,像是有什么顾虑。叶思游听见他说事qíng与叶锦城有关,早就坐立不安,又不好催促,只能一力忍耐。卫天阁说完这些,又沉默了一阵,才道:“师叔,白先生,二位请告诉我实话,叶兄的病,是否与那个叫陆明烛的明教弟子有关?”
“说到底就是为着他。”叶思游突然长叹一声。
他回答得太gān脆,白竹也不禁瞟了他一眼。
“那就是了。虽然我没见着叶兄本人,可他二人之前在长安的时候,我多多少少,都有些接触,那个明教弟子,怎么说呢,”他停顿一下,挑选着措辞,“xing子柔和,可是聪明机敏,而且从有些事qíng来看,对叶兄,出自真心。可是叶兄自己,未必……您知道晚辈的意思。叶兄这病,大约是因愧疚而起,大光明寺一役,我们对外所说,明教弟子除去法王以下无人生还,也不是真的。”
叶思游倏然坐直了,手掌带到杯子,发出哐啷的一声响。白竹也转过头来,紧紧盯住卫天阁。
“他逃了出去,没有死在大光明寺。”卫天阁慢慢点头,像是在认真回忆,“我认得他,事后我们清理战场,没有发现陆明烛。”
“他确实没死?”白竹道。
“确实没死在大光明寺。”卫天阁qiáng调了一遍,白竹听出他话中意思,又沉默下来,听着卫天阁继续说下去。
“他没死,当时朝廷有令,凡明教弟子在朝中有担任官职者,不论职位高低,只要诚心悔过,与明教划清界限,不必处死。陆明烛在萨宝府有府史职位,这个职位,据晚辈所知,是叶兄早先时候,一来为方便行事,二来大约是为了……引陆明烛入彀,花了重金给他通融来的。这倒是yīn差阳错救了陆明烛一命。陆明烛钻了朝廷这个旨意的空子,他回了长安,甚至回到萨宝府,争取时间调动银钱,却并未同明教一刀两断,而是带了部分残余势力西迁……这是罪加一等,当初官府内部发过数份通缉令,其中就有他一个。”
叶思游沉默着,白竹也一言不发。
“而且并不止这些,当时各地都在清剿明教残余势力,明教原先风头无两,墙倒众人推的道理,也不过是这样了。”卫天阁叹息一声,“明教残部要逃亡西域,也不是容易的事qíng,我这里所知道的最后消息,是在永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