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寿已经不在京畿道范围内,叶思游和白竹也对当初清剿明教的qíng状有所了解,这意思就是,陆明烛至少在京畿道的时候,xing命无虞。
“我不能确定就是他本人。那个消息,说来也奇怪。”卫天阁说着陷入沉思,“当时消息是从永寿那边传过来,说是驻守在永寿关卡的神策军抓住了陆明烛等人。永寿没有天策驻点,说好第二日带人去jiāo割,后来神策军那边却说,是抓错了人,不过是普通的西域商人,已经放走了。天策屯营离得远,也来不及确认,这事不了了之。至于到底是抓错了人,还是——”他的声音渐渐放缓,“晚辈觉得,未必是抓错了人。只是个中到底发生过什么事,却不得而知了。不过以晚辈对陆明烛此人了解,这人看似温柔,其实jīng明机敏,关键时刻,未必不能死中求活,逃出生天。”
“他没死。”叶思游轻声地重复了一次,像是对自己说。
“是没死在永寿。”卫天阁又qiáng调了一次。叶思游转头看着他,白竹盯着茶碗里碧绿的茶汤,沉默不语。
“晚辈言尽于此。之后的事qíng,晚辈就不知道了。”卫天阁站起身来,抱拳行了个礼,却沉默地不说下文。叶思游想问他还有什么要事,却见卫天阁跪下,抱拳道:“晚辈来此第二件事qíng,是请叶师叔成全,晚辈少年时曾经久居藏剑山庄,与师叔弟子秋红姑娘相熟,多年来虽然身在军中,无法常常相见,可总是念念不忘。当初从叶兄处辗转得知,秋红姑娘仍在闺阁,晚辈此番前来提亲,望叶师叔成全。”
天色渐渐暗了,远处的天际开始响起一些沉闷的雷声。叶思游叫人送卫天阁出去,让他明日再来。他知道卫天阁与徒弟叶秋红从小就认识,也看得出叶秋红对卫天阁定然是颇有好感的,却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提亲。其实这事让他心中十分高兴,毕竟徒弟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。他答应卫天阁,去问问叶秋红的意思,如果叶秋红愿意,就答应这门亲事。可是这喜悦完全无法掩盖心头yīn影——方才听到的有关陆明烛的消息让他焦虑不已。
他与白竹从嵩山带回叶锦城,一路过来叶锦城都惯有地沉默寡言,但是白竹也暗示他,叶锦城这种沉默不同于之前,他似乎清楚了许多,一直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。而且叶思游还看得出,叶锦城一路上yù言又止,多次想问他关于静亿之事,可叶思游有意识露出闭口不谈的模样,叶锦城似乎也感觉得到,终究没有再问出口。叶锦城虽然比起之前清醒许多,可到底还是时不时地糊涂,只是发作时间越来越短,这倒是好现象。叶思游自己心力jiāo瘁,总觉得再也cao心不动,自从见过静亿后,他也渐渐地沉默下去,似乎已经想通了许多事qíng,再没什么可执念的了。好在还有白竹在一旁帮衬,总算一路平安无事回到杭州。
白竹走到叶思游身边,伸出一只手,沉默地按在他肩上。
他知道叶思游不想提一个人,静亿,或者是陆沧海。于是他也就绝口不提。
“游哥,这件事,你打算怎么办?我看他已经好了许多,要不要告诉他?我之前就同你说过,大光明寺一役,他是亲身经历了的,朝廷所说法王以下无人生还,固然如方才卫天阁所说,不是真实qíng状,可也足以想见战况惨烈。他自己亲历其中,大约是以为陆明烛必死无疑——他啊,还是不够狠。否则也不会疯了。如今既然说陆明烛没死在大光明寺,等他再好些,就告诉他如何?大约对他病症也有所助益。”
叶思游沉默着,白竹看见他眉头越拧越紧。
“……总这么拖着,也不是办法,他要彻底醒过来,总有一日要面对事实,与其让他觉得陆明烛死在大光明寺,不若将真实qíng况告诉他。陆明烛若是没死,他心里也许好受些。”
“‘若是没死’,”叶思游突然开口,而后又慢慢重复了一次,“若是没死。”他抬眼望着白竹,“——那若是他死了呢?”
白竹沉默下来。其实方才卫天阁言语间就已经带了这意思,他数次qiáng调,陆明烛没死在大光明寺,没死在长安,没死在永寿——可后面呢?西域没有人去过,可人人都知道那一路万里迢迢,山长水阔,艰难险阻何止千千万万。当时明教残余势力不仅仅要面对来自朝廷的清剿,更有中原门派的围追堵截,群起攻之;路途本就艰难,如风中残灯的他们,能有几条命来应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?卫天阁没有将话说满,他们也心照不宣。不光是这些,从西域到中原,中间隔着漫漫沙海,他们没有人去过,可也听过西域商队的人,在茶坊酒肆讲述他们九死一生的经历。他们能躲得过人祸,又一定能躲得过天灾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