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么一想,他越发觉得满头都冒出了冷汗。若是给他点时间也好,起码能够有点工夫分心出来调查一下有关陆明烛的事qíng,到时候再从长计议,转头再设法慢慢告诉师父也不迟。可是在街市上那么一段简直可称得上奇遇的第二日,叶锦城就到了洛阳,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安排任何事qíng。不说别的,就凭那满大街的布告,谁知道叶锦城看见了会不会胡思乱想。
叶九霆觉得头更痛了,这边叶锦城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,冷不丁丢来一句道:“做什么总偷偷看我?”
“啊……没……没啊!”
叶锦城皱皱眉,道:“你自己也是当爹的人了,有什么事qíng就好好说,结结巴巴的,还像小孩一样。快点,吃饭去。”
他说着拉开门先出去了。叶九霆听着门页震动发出的响声,不由得停下手来兀自苦笑。叶锦城嫌他还像小孩一样,却不知道自己的语气也像是对着小孩子说话。虽然他自己并没有徒弟,可是此时也突然能隐约感觉到叶思游当初的想法。师徒就是师徒,无论徒弟长得多大了,也许在做师父的眼里,还始终是那个小孩子。
午后叶九霆和韦佩瑶分头行动,被要求去接头的地方传话。叶九霆办完了事qíng一路回去,满腹心事又涌上来。他四下环顾着,街市热闹,不过倒是没看见布告。叶九霆心念一动,却陡然发现自己出神,一路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。这是后街,人少了许多,周围也安静下来。叶九霆跳下马,正对的一间小店铺门廊下,正巧贴着一圈布告。
叶九霆左右看看,四下里只有不多的人在各自忙碌,并没有人注意到他。鬼使神差地,他伸手去拈起那布告的一角,手上一用力,那东西本来在门廊下贴得并不牢靠,立时连着五六张都给他揭了下来。叶九霆定了定神,左右看了一眼,仍然没有人留心他在做什么,他手上揉了几下,将那些纸张都揉成一团,信手塞到马匹后面的鞍袋里。心里瞬时冒出一个近乎荒唐的办法,可是再一想来,立时觉得这法子简直可笑。他心里清楚,叶锦城近来,顶多只在住处和商会附近往来,因为要随时等着上面分派任务,也不会随便去逛。只要将附近这些地方的告示都清走,不让叶锦城看见就好了。这纯属bī不得已下的权宜之计,洛阳城这么大,叶锦城迟早会发现这些东西。
只不过这样一来,他就有了思索此事处理方法的时间。其实叶九霆心里也很清楚,láng牙军这布告,聊胜于无罢了,这些人都是高来高去的刺客,能被抓住的可能xing几近没有。所以一旦这布告张贴出来,láng牙军其实也并不太上心。如今两京虽然都被攻占,可是局势吃紧,每日往来的粮糙书信和军qíng不知几何。洛阳周边重镇众多,人口丰茂,作为láng牙军此时的腹地,大部分钱粮赋税都由此而出,每日所要cao心的事qíng不知道有多少。所以这布告就算被人撕了去,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未必就能注意到。只是自己一个成年男子,做这种事qíng,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。若是半夜里来做,就更不行了。láng牙军宵禁严苛,万一不小心给抓了进去,自己又是屠láng会成员,难保不连累一批人。
叶九霆正在思索着上了马,拨转马头正要从后街出去,刚一转过来,冷不防看见有个孩子正站在自己马前很近的地方,若不是自己眼尖,差点就要踩到他。叶九霆愣了一下,却见那孩子让开了一点,可一双眼睛还是好奇地看着自己。这孩子生得与众不同,浅色的头发和同样是浅色的瑟瑟一般的眼睛,约莫有七八岁光景,身上穿着的衣服,是普通市井百姓穿的那种麻布。叶九霆并不知道他在看什么,心思却是一动,试探地叫了句:“……小兄弟?”
那孩子竟然应了一声。洛阳胡人很多,这孩子八成是哪里的胡商家的孩子,虽然这样的容貌在胡人中也不多见,不过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qíng。叶九霆见他能听懂自己的话,立时笑了。
陆明烛走进院门,门是虚掩着的,他倒也并不担心。自己这住处,横竖没什么可偷,从来不落锁。他揭下灰褐色麻布罩衫的兜帽,将买回来的东西放在桌上,叫了一声。
“小罐子?”
没人应声。陆明烛摇了摇头,也并不出去找,他平日里在一处胡商聚集的商会中做些杂活,实则为打探消息。商会人来人往,传递消息最是方便。只是对于陆嘉言,他从未刻意要求他不显山露水,小孩子心智不成熟,告诉他的多了,反而容易惹事。更何况,他带陆嘉言来中原,倒并不是要让他将来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,哪怕只是多长长见识,也是好的。因此他白日里出门做事,也就任由陆嘉言信马由缰地四下玩耍,小孩子心思简单,又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,通常也惹不出什么事qíng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