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明烛变了很多,又好像什么都不曾变过。他很想开口细细询问,关于陆明烛的一切,他都很想知道。可是有种预感在cao控着他,冥冥之中有什么念头在不断告诉他,这一切,包括陆明烛脸上的斑点、锁骨中央狰狞的伤口,都与他有关——也许都是当年他给他打下的烙印,怎么都去不掉。这种念头不知从何而起,但是伴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预感——他觉得自己猜得对,却实在不敢去证实。
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
叶锦城本来正偷眼看得入神,脑子里转着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,却见冷不丁地陆明烛抬起头来,两人目光碰了个正着,叶锦城心里一惊,脸上刷地一下直烧起来,连忙调转了目光,尴尬地咳嗽了两声,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。
“问你话呢,到底怎么回事?”
陆明烛不耐烦的语气惊醒了他,他发愣似的转头去看陆明烛。他本来并没有反应过来,只是下意识地想反问陆明烛是什么意思,可是一对上那双栗色的眼睛,心里立时又咯噔一声,愣愣地连要说什么话都忘了。
“呃——我……我——”
“到底怎么回事!”陆明烛的语气已经有些怒意了。叶锦城不得已连忙甩了几下脑袋,这才猛然明白过来,陆明烛是在问他这整件事qíng的来龙去脉。
“……呃,是这样,你也知道,我虽然一直都在商会,但是láng牙军那些人并不真正信任我,现下到处都是反对láng牙军的势力,他们格外小心谨慎。所以我前一阵子跟九霆演了场戏,先把他撵走——然后让他……呃,等我们回去你就知道了,láng牙军会以为今天劫镖的事qíng,是九霆弄出来的,但是我不会留给他们证据——只要让他们这样以为就行了,只要他们觉得我跟九霆彻底决裂,我就有机会取得信任,如果我以后能有机会去他们家中,那就能——”
陆明烛摆手打断了他的话,随即两手一摊,环顾了一下四周。
“现在这样,也是你计划之中?”
“是,回去的人会去报信,如果不出差错,我们呆在这里,明日就会有láng牙军派来的人寻我们了,到时候,只要——嘶!”叶锦城说着挪动了一下,却好像是牵扯到了伤口,不由自主地倒抽了口冷气,“总之,一切都是安排好的,还是那句话……如果不出差错,回去之后,他们肯定会比之前更信任我,到时候,就能……”
他说着瞥了陆明烛一眼,终于还是低下头,用一种老老实实的语气道:“就只有你,不在计划之内。”
陆明烛没有应声。叶锦城低着头也不敢抬起来。两人之间重新陷入沉默,只有火堆燃烧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。
许久之后,他听见陆明烛发出一声轻笑。
“你这算盘打得不错。”他停顿了一下,叶锦城听见他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,又似乎带着点揶揄的意思,“这么多年了……你一点也没变。”
叶锦城的双肩因这句话而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,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下来,压得他怎么都抬不起头。不过陆明烛说完这句话之后,就沉默下来,可是叶锦城却觉得周遭一直回dàng着方才那句话的余韵。
陆明烛不知道在摆弄什么,发出一阵窸窣的响动。叶锦城竭力抿住嘴角,他感觉眼角酸痛,似乎又是不由自主地想流泪了——他知道自己这样实在很丢脸,他哭得太多,不像一个这个年纪的男人该有的模样。在母亲去世后的漫长少年时代——那在旁人来说,本来应该是最多愁善感、容易伤chūn悲秋的时光里——他从来没有流过一滴眼泪。而之后运命的刀风一刀接着一刀而来,一直到现在,他又莫名其妙流了太多的眼泪,好像是要把之前从不哭泣的少年时代的眼泪统统找补回来一样。叶锦城揉了一下鼻尖,好歹竭力忍住了,只好局促不安地抿着双唇。他gān渴得厉害,后背的伤已经由先来那种火辣辣的痛转为一种绵延的痛楚,身前的火堆似乎也不那么温暖了,反而觉得后背凉沁沁的。
他很想侧身过来烤烤后背,但是却缺乏挪动的力气,只想那么愣愣地坐着。身边陆明烛打开了什么东西,是水囊。尽管他很想喝一口,却实在没脸去要,只好装作看不见。
陆明烛自顾自地喝了一半,转脸看见叶锦城的目光怯怯地收回去,却突然冲叶锦城笑了笑。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明显的调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