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天霖的脸色也变了,只是一贯的沉默让他并没有将任何qíng绪发作出来,只是那带着尖锐手甲的手指弹动似的抽搐了一下。风连晓脸上神色没动,却从桌子下暗暗伸过手去,一下子将唐天霖的手捉住,又用力捏了捏。一时间房中各人神态表qíng各异,就只有不明就里的商南星,还维持着先前那副吊儿郎当的姿态,只是开口笑道:“哟,我说还缺个谁呢,原来是陆掌使!”
陆明烛对他点了点头。唐天霖吸了口气,默不作声地支起身子,对着何予德悄无声息地行了个礼,转身往外走。风连晓跟着站起来,道:“何先生,我们先走了,等明日道长看了天象,再商量其他的部分。”陆明烛没转身,却微微侧过头,用眼角的目光斜睨着唐天霖的背影一直走到门口,这才若无其事地转过脸来道:“何先生请讲吧。”
叶锦城又急又慌,脸色煞白,几次想要开口,都不晓得要说什么,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,走也不是,留也不是。还好何予德似乎看出了他的尴尬,只对陆明烛言简意赅地说了几句,说要等商南星明日看了天象再具体分派任务云云,然后转头道:“既然这样,二位就先去忙吧,我和老叶再看看这地图,有什么事qíng,明天一起说。”
商南星慡快地应了一声,一手勾肩搭背地揽着陆明烛出去了,陆明烛也是微微一笑,任由他搭着。门页在两人身后呯一声合上了,叶锦城转过头来面对着何予德,一张俊脸又红又白,像是被人捏住脖子的jī。
“这他妈的……到底谁安排的队伍?是你?”
他原本就不想唐天霖去,万万没料到一个唐天霖就罢了,竟然还有陆明烛。且不说他对陆明烛关心到极点,心里又明白这次任务有多么危险,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陆明烛涉险;更何况,就算不提这些,这支队伍里的几人,关系也太过尴尬了。纵使旧仇已经过去了几十年,可一念泯之,但是这难堪的氛围,却还是在的。
“陆明烛……他……他不能去!”叶锦城咬牙切齿,露出简直要将何予德撕了吃ròu的神态,“老何你这个混账……你明知道这回有多危险,你明知道我……我……”
“你什么?”何予德露出无辜的神qíng,睁大眼睛望着他。
叶锦城有好一阵子无言以对,半晌才恨声无比地吐出下半句:“总之……你心思被猪油蒙了?他是明教掌使,万一……万一有点什么三长两短,呸,不是……总之你明知道他是谁,还让他去,你不怕事qíng搞砸,明教过来跟你算账么?”
“老叶,我看你是傻了吧,”何予德睁大了眼睛,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打量着他,“就因为他是明教掌使,才叫他去的啊——是他自己来找我,说要算一份的,不是我先来挑中他的——明教一直以来都在襄助屠láng会,他说什么,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啊?”
叶锦城一时气急攻心,没明白何予德的意思,愣在那里想了半晌,乱成一锅粥的心思才渐渐澄明了些,想着想着,就觉得手脚都没了力气,连忙挪到商南星方才坐过的椅子上坐下,在那里怔怔地思索起来。
是了,明教长久以来襄助屠láng会,说白了一来是为擒教中叛徒萧沙,二来不过是为了将来官军收复河山之后,朝廷念其功绩,会重新接纳圣火在中原燃烧。他知道,陆明烛这样自己请命不惜冒险,不过是为了明教争一份功绩——这确实不gān何予德的事qíng。而陆明烛愿不愿意去,他都没有半点资格去置喙或者阻拦。正如陆明烛所说,他们现在是完全不相gān的人,陆明烛的命是他自己的,他愿意怎样做,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立场去说什么。所以就算他忧愁担心,直恨不得横加阻拦,却也什么都不能做——说得再露骨些,就算他自己觉得,为了陆明烛的安危考虑,不让他去涉险,但是自己又有什么权力去阻止陆明烛为明教、为他自己所笃信的事业而征战呢?他晓得陆明烛是一个多么坚qiáng的人,经历了那样的背叛和整个明教的失败,直到今日,仍然能够神采奕奕——他叶锦城又有什么资格,试图将这样一个人可笑地护在身后?
他想通了这点,只觉得手足俱冷,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像是cháo水一样瞬间就将他包围了。叶锦城抬起一只手来掩着脸,这种感觉就像当年大光明寺,他发觉谷清泉已死时那种无力感——他太天真,还想去质问卫天阁为何不信守承诺,却终于发现,原来他自己什么也不是,事qíng不可能按照他预想的发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