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那……唐天霖,他又是……”他抬起头来望着何予德。
“老叶,我不晓得你怎么了,你心里有什么事qíng,愿意的话等会儿可以跟我说,不愿意的话,你就自己静下来想想——这世上,没有什么事qíng是想不明白的。”何予德一手按在他肩膀中,换了副正经的安慰的语气,“但是我得告诉你,唐天霖不能不去,他是这整个营地里,最有潜行经验和最会摆弄那些机关的人。”
叶锦城沉默了许久,才点头道:“……好吧。”
“……好吧。”他说着又重复了一次,“那我走了。”
“老叶,”何予德在他身后叫住他,“……你要是害怕,就别去了,这功劳其实是你的,长久以来都是你一个人孤身犯险,到了这当口,也已经够了……我找个人替你的位置……”
“……我害怕?”叶锦城转过头来,他听见自己发出好几下断续的奇怪笑声,沉闷的,像是憋在胸口深处出不来的那种声音,“我有什么可害怕的……我……”他自己打住了话头。他是害怕,不但害怕,而且害怕的东西太多,多到他已经无从一一分辨那些到底都是什么。
“……算了,老何,别胡说八道了,”他终于疲倦地续上话头,“就这样吧。我明天再来。”
叶锦城打开门的一瞬间,只觉得从林子间落下来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。他定住脚步连着眨了几下眼睛,才将无数跳跃的光斑从眼前驱逐开去——这时候他看见陆明烛和商南星站在不远处,正在讲话。只见商南星全然没有艰巨任务在即的那种紧张,只是眉飞色舞地不停在讲什么事qíng,弄得他那位听众也一并微笑起来。叶锦城站在那里,瞬间觉得鼻子酸楚不堪。陆明烛已经再也不会对他这样微笑了。以前他这样对他微笑过千百次,他却在心里没少嘲笑他,事到如今,求之不得,悔之晚矣。
商南星又讲了几句话,这才拍了拍陆明烛的肩,转身走掉了。陆明烛自然而然地扭过头来望着他,仿佛早就看见他站在那里,并且知道他有话要说,更是不避讳回答他的问题一样。叶锦城喉咙发gān,耳边嗡嗡作响,尽管已经知道了问题的答案,他却还是觉得不甘心,想要亲口问一问陆明烛。
“……你真的……要去?”
“是呀。”陆明烛似乎心qíng很好,竟然微微歪着头,用一种颇为俏皮的语气回答他,只是叶锦城心里很清楚,这俏皮又愉快的模样,绝然不是对着自己的,“怎么,我不能去?”
“……我没有这么说,”他听见自己艰难的声音,又gān又哑,难听得要命,“只是……”
“叶锦城,你明明可以不用问我这种问题的,”陆明烛笑了,“你晓得这是为什么。”
他们原先曾经是恋人,后来成了仇人,再成了陌路人,可是有种默契从来不曾消褪,他听得懂陆明烛的话,陆明烛在他还没发问时也就知道他要说什么。他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说一个字了,只好沉默下来。陆明烛却像是的确心qíng很好,反而自顾自地说了下去。
“……我想,可能是我想起了师妹。”他说这话的时候,神qíng里面已经不再是伤心,也未明指出那个名字,只像是一种慨然旁观的回忆,可是叶锦城却像是迎面被抽了一记耳光,“……她那么好qiáng,为了明尊,没有什么不愿意做的……很小的时候,是我告诉她,做什么事qíng都要争,人与人在一起,你不争,别人就踩着你向上爬……可是后来我不再那样想了,叶锦城,你知道那是为什么吧?”他说着用一种嘲讽的目光把叶锦城一溜,像是在讥笑他,也像是在讥笑旧日的自己,“以至于师妹后来说我变了,我却也无动于衷,还觉得是她太过要qiáng——那时候我还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——也罢,这东西现在已经没有了。我想要做什么,我就会去做。”
叶锦城沉默了许久,才开腔道:“……好……那我要不要去同何先生讲一句,唐天霖,他也去的话——”
“有什么可讲的?”陆明烛笑了,“我不怕他,他定然也不怕我。大家各自做事罢了,总不至于到了这把年纪公事私怨还分不清。他去不去,同我不相gān。”他说着习惯xing地拨了一下头发,“我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