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这时候,有两个láng牙军士去而复返,快步走上前来,一个伸手捏住叶锦城的下巴,将他整个脸抬起来,另一个拿出一瓶药汁似的东西,动作粗bào地灌到叶锦城口中。叶锦城一下子挣扎起来,痛苦不堪的呛咳表明他正在极力想把那些东西吐出去,可却无济于事。
叶锦城断断续续的咳嗽渐而低微下去,陆明烛眨着眼睛竭力将那层水雾驱逐开去,忧心如焚地望着他。他很想开口询问叶锦城怎样了,却不得不绷起全身的力气来抑制住这种冲动——兴许此时仍旧有人在偷听,如果他此时控制不住,先来叶锦城所有的苦可能都会白受了,也许他们再也逃不出这深锁的囹圄中去。
那两个láng牙兵住了手,其中有一个突然转过身来,抬手给了陆明烛额角重重一击。眼前云雾似的障眼幕布一下子被重新扯开了,陆明烛昏昏沉沉地不省人事,因为饥饿和伤倦,他简直觉得自己好像是黑甜一梦,跨越了无数缥缈的幻境这才挣扎着醒来。囚室里又重新站了人,这次却是只有洪英和洪宁了。叶锦城在对面垂着头,安静得仿佛已经死去了。洪英正在一手扶着他的下颌,低声地问一些什么话。
陆明烛耳畔嗡嗡作响,连带着他仿佛听见叶锦城也发出一种含混不清的声音。这种声音一听就没有什么好兆头,因为那是种神志不清的低语,一种浑浑噩噩的谵妄。他听不清,只好竭力睁大了眼睛去看。
“……将军,你说这药管不管用?”
“肯定不能指望十分有用,”陆明烛模模糊糊听见洪英懒洋洋的声音,“……只是叫他神志不清罢了,现在问几句什么……多少会给你回答一些,只是也有可能是胡言乱语……你们小心甄别,别统统当真了。”
这几句隐隐约约的话叫陆明烛心里擂鼓一般响了起来。他想要去听洪英后面的话,却不再听得清了,只见洪英凑上近前,跟叶锦城说了几句什么话。叶锦城模糊断续的呻吟中夹杂着破碎不堪的词句,像是云雾碎片一般叫人分辨不清。
洪英凑近了去听。陆明烛睁大了眼睛盯着叶锦城,却突然见那被染上红痕的霜白眉头猛然抽搐了一下,随即像是两支笔直的箭矢般绷紧了,与此同时叶锦城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的呛咳,陆明烛眼见着那紧抿的嘴角,一条极细的血线缓缓地挂下来。
陆明烛看见洪英的背影僵住了,随即伸手去捏叶锦城的脸颊,想要看他口中的qíng形。旁边洪宁跟着凑上去看了一眼,突然转身疾奔出去,空阔的走廊回dàng着他的喊叫声,显得寂寥又悚然。
“来人!叫医官!叫医官!”
(一六八)
小小的斗室里一片忙乱。先前洪宁带洛阳府的医官来此,本就是为了审讯中不时之需,却没想到最终的用处竟然在这里。洪英过来看了一次,恰逢那医官正连连擦着汗走出来。
“怎样?”
“将军,血已经止住。”那医官只是摇头,“人是没死,可是连日来伤重,皮ròu伤就不说了,骨头也有损伤,今番又闹了这么一出,正在高热不止,若是要再拷打,只怕……”
“知道了,你给他看病就是,不能叫人死了。”洪英不耐烦地摆摆手,一边洪宁心领神会地跟上来,道:“将军,现在怎么办?”
“真是比预料的还要难办。这副样子,肯定是不能再审了,至少也得等缓过这几日再说,可这事又不能拖太久……”洪英摸了摸下巴,“我在枫华谷那边还有事……算了,这样,你们等他将养几日,不死就行,也不用给他全治好了,然后跟那个明教的一起,押送回洛阳去。这里地方小,手段有限。到了洛阳牢营,叫他们开口的法子多得是。”
“将军,那您……”
“我晌午之后动身去枫华谷,然后直接回洛阳。你自己看着办,过三四日照我说的做就是了。”
洪宁得命而去,留下洪英一个人站在那里,往叶锦城所在的那间屋子看了几眼,这才冷笑一声,转身往另一边去了。
陆明烛大半时间都被绑在那里,虽然没有人对他严刑拷问,可连日来饥饿疲倦,整个人也痛苦万分。可比这更加痛苦的是一直悬着的心,自从前两日叶锦城咬伤了舌头被人从牢房里带走之后,就再也没有半点消息。这牢里太黑了,可他却时时刻刻仿佛都能瞧见叶锦城白寥寥的脸和嘴角鲜红的血迹。他连叶锦城此时是死是活都不知道,更不要谈自己还能做什么了。大约是一两日后,终于有人来松开他反绑的双手,换上短而且粗的jīng铁镣铐,并且端来饭菜。他很想跟人打听叶锦城的消息,看着那láng牙兵来回忙碌,连带着心里就跟油煎火烤似的难受,却又怕显出太过关心,而将叶锦城害得更惨,因此只好竭力忍耐着。好在今天送饭的láng牙兵,似乎也是个好事的,见他用简直想要杀人一般的劲头扑向饭菜,不由得就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