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真傻。叶锦城,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,非要这么说,就说吧。看在你师父的面上,我再也不来坏你好事,只是你记住我这一句话——凡事报应,因果轮回。你只瞧见我陆师兄负心薄幸,害你师父痛苦半生,却不知道他此时也定然不会快活逍遥。你不是要带陆明烛去杭州?要去就快去,省得夜长梦多。”
“去,怎么不去。明烛今日已经好了许多,这就打算走了。”叶锦城森然道,“你没见我连衣服都换了?”
白竹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,突然冷哼一声,拂袖而去。叶锦城盯着那墨色衣袍消失在门外,才将眼神闪烁不定地收回来落到算盘上。他伸出手指轻轻拨弄算珠,那乌木的算珠常年被人拨动,黑得发亮,更显得他手指修长莹白。叶锦城不知在想什么,指尖将算珠推得来来回回几次,却陡然五指抓住算格用力一晃,所有珠子立时全部整齐归位。他将算盘放回柜台里面,伸了个懒腰。
“不枉我忙了这么久……是时候了,各就各位吧。”
从长安回到杭州本来就是一段不短的距离,陆明烛的病还未好,叶锦城顾念着他受不起旅途劳顿,因而吩咐下去,走得格外缓慢,到了扬州,又改走水路。待到真正到了杭州,已经过去将近两旬的时日,杭州的天气虽没有长安寒冷,可此时已经到了仲秋,南方的冷风chuī在身上也颇有凉意。开元十七年第三次名剑大会陆明烛随着教中人来过杭州一回,那时他还是个少年,如今这些年过去,想起来虽然仿佛还在昨日,可这气候让他不习惯了。叶锦城倒是十分紧张他的模样,早看着他用大氅裹得严严实实的,只怕他没好利索又添新病。
陆明烛老远就瞧见藏剑山庄码头上聚集了一堆人,大约都是叶锦城师门中人,早早来迎他的。陆明烛目力不错,很远就瞧见叶思游站在人群当中,身边尽是些年轻人,叶锦城在叶思游的弟子中排行最大,其余大约都是他的师弟师妹。船停靠在码头,叶锦城起身下船,不忘伸手要去拉陆明烛,陆明烛却觉得有些不自在了,只道:“不必。”叶锦城也不勉qiáng他,先下了船。陆明烛跟在他后面,只见叶思游一看到叶锦城,脸上就露出了笑容,连着那一帮穿得金灿灿的少年少女都起哄地围着他欢笑起来。陆明烛思及谷清泉此时正在洛阳,不由得在心中叹气,这边叶锦城却立时转头与他们介绍陆明烛,说是自己在长安这么久所jiāo的至jiāo,正巧卸了职务,来藏剑山庄住上一段时日。
叶锦城的师弟师妹们都很是友善,听他这么一说,立时都纷纷上来与陆明烛说话。一阵喧嚣过去,陆明烛却偶然瞧见叶思游的眼神在自己身上一扫。虽然里面明明白白的是友善的意味,可总漾着些沉思的波澜。
叶思游之前早就接到白竹来信,说是叶锦城要带陆明烛回杭州。他觉得不好,却又找不到什么理由来拒绝,只能顺着叶锦城为所yù为。
“锦城,你们——”
“师父,白先生同你说了吧?我们暂时不走了,明烛他身体不好,呆一阵子再说。”
叶思游yù言又止地看了看陆明烛,旁边他师妹叶秋红随即凑上来笑着道:“师兄,你这个朋友看起来倒是不错。”叶锦城转头望了一眼正同人说话的陆明烛,随即冲着师妹笑了笑,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望着叶思游与叶秋红道:“怎么没瞧见梅芳师兄?”
“嗯?”
“我回来之前他有事动身从长安走了,我还以为他会早比我办完事回杭州呢?”
“梅芳师兄……大师兄,你不知道?他前一阵子给师父来信说,去洛阳的商会了呀!”叶秋红眨着眼睛,却看见叶锦城的脸色一下子变了。
“他去洛阳了?去洛阳做什么!”
“是啊,”叶秋红一脸不解道,“有什么大惊小怪的?”
“哦,没什么。”叶锦城笑了笑,转头问叶思游,“师父,梅芳师兄什么时候来的信?”
陆明烛被叶锦城一群好奇又热qíng的师弟师妹围着说话,这些小弟子大多还年轻,也不记得当年第三次名剑大会的事qíng,对明教并无恶感,十分友善,又见他生得与中原人不大相同,都围着他问东问西。陆明烛虽然在空隙间听见叶锦城三人说话,可他们说的是吴语,声气又轻且快,陆明烛根本听不懂,也不晓得他们到底在说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