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哦……大师兄,就在刚才,没一会儿。”
“知道了,”叶锦城摆摆手,示意他躺好,又顺手给他掖了掖被子,“你睡吧。”看着叶九霆合上眼睛,他才转身走进里间。
门被闭得紧紧的,叶锦城伸手推了一下,并没锁,可他却也没再走进去,只是贴着门fèng低声道:“明烛……你方才跑到哪里去了?我……我跑了好大一圈都没找见你。”
里面陆明烛并没出声。
“明烛,”叶锦城低声说着,在门框上轻轻敲了敲,“是我不好,我错了,不该这样不将此事放在心上,还想蒙混过关。你生我的气,也是理所应当……现下太晚了,我一时半会说不清楚,明日……明日是进香的日子,我要陪着师父与师弟师妹去灵隐寺,许久没回杭州,我不能不去……你病才好,什么都别想了,明日我回来,就把什么都告诉你。我去客房呆着,你好好休息。”
陆明烛似乎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叹息。接着是叶锦城细微的脚步声,房门和楼梯先后轻微响了几声,随即归于沉寂。陆明烛动也没动,只是睁着眼睛盯着帐顶,随即一翻身面向墙壁,合上了眼睛。
第二日倒是个好天气,也方便了杭州附近的善男信女们去灵隐寺上香祈福。叶锦城心中有事,步伐总是不由自主地殿后。前面叶思游与叶秋红走得快些,清晨的薄雾已经渐而消散,山道上前来上香的香客渐渐多了起来,叶秋红频频回头催促,叶锦城心不在焉地走着,灵隐寺早晨的钟声悠长地响起来,清音入耳,驱散最后一点薄雾,叶锦城想着不禁有些恍惚,仿佛又回到许多年前,年轻的叶思游牵着年幼的他,在上香的日子穿过山道上三三两两的善男信女,来灵隐寺烧香祈福。钟声是旧时的钟声,灵隐寺掩映在白墙青顶下的梅花枝gān也随着一年年香气的迁延而变得越发虬结粗壮。可师父不再是年轻的模样,自己也不再是小孩子,与他一起在山道上洒下欢歌笑语的唐天越,也已经不在了。
“大师兄啊!”叶秋红一副高慡的嗓子,柔软的吴语在她嘴里也变得又急又快,“你磨蹭什么呢!快一点!昨日师父与住持约好了今天的头炷香,再磨蹭下去,其他香客要闹事了!”
叶锦城陡然回过神来,赶紧加快脚步一路攀上石阶,两侧树木虽然因初冬而萧索零落,可从繁密的枝桠依然可以想象在夏季的蓊郁繁盛。飞来峰的峰尖堆叠着雾蒙蒙的青灰,无言地俯瞰着整个古刹。三人跟着年轻僧侣走入大殿,各自取了香火上香祝祷。
叶思游看了一眼叶锦城,只见他低着头,额前的黑发滑落下来半掩住脸,沉默着持香参拜。叶思游不作声地转过脸去,默然叩头。
一时三人烧完香,叶秋红说要替师妹们求些个平安符,跟着僧人去了后殿。叶思游与叶锦城先走出来,叶思游才低声问:“锦城,你那个朋友病好了?”
“……啊?嗯……好了,多谢师父挂心了。”叶锦城似乎才被惊醒,立时笑着回答,可叶思游却看得很清楚,那笑容只是在他嘴角稍纵即逝,连半分也没多留,叶思游没给叶锦城迟疑的机会,猛然丢出一句道:“吵架了?”
“……啊?师父——”叶锦城没料到叶思游突然丢出这么一句,被问得措手不及,只拖了个长音就张口结舌接不下去,眼见已经被看穿,只能低头讪讪道,“……师父怎么知道。”
叶思游却只是微微一叹,摇头道:“年轻人意气盛,谁不吵架。你既然对我说过,你是真心对他——为师看他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,你定然是做了什么事惹了人家。锦城,做人别太咄咄bī人,否则虽然一时意气风发,凭风踏làng,最后疾行无止,不得安宁。”
叶锦城猛然一震,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着叶思游。叶思游本来只是规劝的意思,许多话顺口而出,并未多想,倒被叶锦城这激烈反应吓了一跳,道:“怎么了?”
“没什么,师父……没什么,只是……”叶锦城心里乱跳,说话声音也没了底气,他想起暗杀阿契斐长老的前一日,在大慈恩寺,少林来的僧人对他说过的一番话,当时他并未放在心上,只是为那一支好签高兴,如今陡然在叶思游这里听见近乎一模一样的话,不由得大感诧异:“师父……我想起一件事,倒是忘了说。我在长安的时候……有一日大慈恩寺来了少林高僧讲经,我去求签,那少林高僧听我报了名字,就说出师父的名字来,说是师父旧日友人,我却不认识,师父可知此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