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沧海并无医馆,治花柳只是凭他心qíng,若是瞧着病人不顺眼,任是人千金来求,他也不看人一眼。他更早有高论,说是寻花问柳不过轻狂之辈不值同qíng,所谓医者仁心,不用在他这里说。有人不得诊治,便嘲笑他这话是将自己也骂了进去,何其愚蠢。陆沧海也古怪,并不放在心上,还是我行我素。可是前一日晚上才与叶思游一夜欢好,他自诩风流温柔,又见这藏剑公子清秀可爱,无论如何也不忍将他拒之门外,只是冷然道:“你既知我名声,我昨晚也已经说过,不过一夜欢qíng,又何苦再来纠缠?”
没想到那藏剑公子脸色一红,只是道:“我有事找你。”
陆沧海暗暗忖度,不过是那些风花雪月的事,他自负美貌,只怕这藏剑公子纠缠不清,因此只是冷然道:“有什么事?”
那藏剑公子脸更红了,低头沉默了一阵,才一咬牙道:“……昨晚我不知道是陆先生,本来在等相好的姑娘,走错了屋子,才发生这事……在风月场的人,有谁不知道陆先生圣手仁心——我本来,是来找陆先生……谁知道yīn差阳错,先发生了昨晚那一出……在下叶思游,昨晚未能及早说明来意,对不住先生了。”
陆沧海闻言一怔,随即脸色一层层地青了下去,平素的风雅冷峻差点扔到九霄云外,叶思游说完这话就qiáng忍笑意盯着他,只见陆沧海额角青筋bào跳,嘴角都隐隐抽动,连话也说不连贯了:“——什……什么?你、你、你——你昨日去教坊等我,是为了问花柳?”
“……不然……找陆先生还能为了什么?”
陆沧海连话也说不出来了,那副五雷轰顶追悔莫及的模样落在叶思游眼里,只觉得昨晚吃的亏全部讨了回来还有富余,终于撑不住哈哈大笑起来,陆沧海尚不明就里,见他大笑,脸色青白红紫jiāo错变幻,恰似打翻了染料铺的染缸。
一声悠长的钟声敲醒了叶思游,回忆被温柔而决然地驱散了。即使是这样轻狂不堪的段子,如今竟然也成了记忆中温暖的罅隙。叶思游露出温柔而自嘲的笑容,端起茶杯来又抿了一口茶。对面的泊智法师看着他这副模样,不由得又是摇头沉沉一叹。
钟声一声声响个不停,叶秋红在内殿求了平安符,走出来的时候却没见师父师兄,不过藏剑山庄与灵隐寺路程很短,分头回去也无妨。叶秋红顺着石阶走出来,一路听得见清幽的泉水滴漱之声,她转过成片的梅树,突然看见青石小道上走来一人,虽然披着大氅,可里面黑红白三色衣衫依旧十分显眼,那一头深栗色的头发更是与周围人不同。叶秋红笑着迎上去道:“这不是陆公子么?是来找锦城师兄?”
“叶姑娘好,”陆明烛认得她,立时露出笑容来,“锦城昨天是对我说,今天来这里进香。不过我只是随便走走。”
“叫我秋红就行。师兄比我早出来,可能先走了,陆公子这是病好了?昨天小师弟伤了腰,在师兄的宅子里对不对?他与我说了,我回头去看看他……要么陆公子与我一起逛逛?说不定能遇见锦城师兄。”
叶秋红说话很快,语气慡朗,陆明烛觉得她让人颇感亲切,便点头与她一起走。说他出来找叶锦城也并不是,可若说不是,也算勉qiáng。叶锦城走后他觉得心神不宁,一面回头想想又有些后悔,想到叶锦城昨晚在房门外低声下气说了一番话,自己却不理不睬,现下有些后悔,又觉得自己之前似乎有些小题大做,不过是旧日一段qíng缘,自己何必像个吃醋的妇人一样,倒显得自己掉价,因而思及此处心烦意乱,便出来走走。
两人说着一路走出来,湖堤上的垂柳只剩下了柳条,千丝万缕地随风摆动,雾蒙蒙的湖面上似乎笼着一层水烟,连带着远处山色空濛。此时香客们进香的进香,回程的业已回程,湖堤上倒没有多少人。叶秋红说着闲话,却突然听见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歌声,她侧耳倾听了一会儿,突然笑了,蹑手蹑脚地往前走了一截。湖边有湖亭水榭,还有石木掩映,寂寥烟水四下笼罩,从这里看出去是一片朦胧。叶秋红绕过一棵棵柳树,走到石头后面望了望,随即转头对陆明烛笑着轻声道:“陆公子,你听见了么,唱歌的是大师兄啊!”
陆明烛一愣,也轻轻走上前去。叶秋红笑着指给他看,又侧耳倾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