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把车停好后,步行到目的地,他已经站在那里等候多时。这段关系开始的太快,快到她仍然觉得眼前站着的是一位假人。十年过去,他显然成熟不少,眼神却依旧冷峻。他见到她后,面庞浮起浅浅的笑意,他变了,就连笑容都不再贵重到难以施舍。他穿黑色昂贵的大衣,脖间套了一个围脖,他的左手无名指有戴戒指留下的印记,她心内一沉,这预示他有一段失败的婚姻。她本是个大大咧咧的人,面对他她却仔仔细细,她在他不注意时审度他,反复打量他,想把缺席十年的思念都通过目光补上。一路上,谁也没有对谁有肢体接触。她把手好好的塞在自己风衣的口袋里。不说话也没有尴尬,是她与他唯一的默契。
“你想就沉默的带着我穿过整个城市吗?”她在chūn风里停下,仰起头问他。“我想带你去剧院。”他也停下,面对她。佐藤蓝目光再次垂落到他戴过戒指的左手上,然后抬起眼:“你结过婚?”
“之前的女友,我们在一起时一直戴着戒指。”
“是我见到的吗?”
“对。”
“看来在一起好多年了。”她勉qiáng扯出一丝苦笑,转过身,二人继续前行。“为什么分手?”
“她……爱上了别人。”
“哦?”
“也许还是不合适。”
“那,就和我们一样咯?”心中冷笑,不甘心的qíng绪袭卷而上,不想与任何人一样,只想做他心中独一无二的那个人,就像他在她心里一样。
没有回答,“你呢?”
“你走以后,不就杳无音讯了吗?”她没有回过头,把语气表现的云淡风轻。即便是语气的云淡风轻,也不能遮掩内容的愤愤不平,她还是没有原谅他。
“对不起。”
“不必。”
说什么对不起,既然彼此都没有深qíng到单身等待与对方重逢,双方就是公平的,她冷漠的想着。如果一定要说,十几岁和二十几岁的区别的话,那么后者就是不再运用任何想象来试图自我感动。
剧院里上演一场悲剧,谁也没流出眼泪。他说:“你家还住那里吗,一起吃完晚饭我送你回家吧。”
“我有开车。”
“……”哑然:“那,好吧。”
烛光晚餐,坐落摩天大厦的最高层,整个城市的顶端,烛光里佐藤蓝妆容jīng致,口红擦的一丝不苟。身板纤细,眼里含着淡淡的忧郁。她五官被时光填补丰满,一举一动都是成熟女子的气息。切下最后一块牛排,佐藤蓝抬起眼望向他:“手冢君。”她坐在这里呼唤他,在还是中学时,她叫他手冢学长,或者“面瘫”,热恋时与他在MC里写作业,把番茄酱抹在他的脸上。如今他请她吃最高级的晚餐,他们坐在最优雅的环境里,她的笑容疏离又倨傲,手冢国光蓦然发现,有的东西他是真切失去了,热qíng随着年纪而流逝,少男少女这样的词对他们来说都已经开始违和,他们早就变成了无趣的大人了。
“您以后,不必再来找我。”她说出这句话时,心中犹如翻完了一本书,这句话说出口,大概就再也不会梦见。她想,心死的时候往往是寂静无声的。人需要用酒来麻痹心碎,需要用吼叫来发泄愤怒,唯有死去的时候不必多说一个字。对人也是,因为死期将近,所以才会对那一日的重逢有片刻回光返照的希望,怎么可能,无论如何挽回,十年也太过漫长。他们谁都没有jīng力再去旧事重提,谁都没有热qíng再去把距离从生人拉到熟人再努力维系成恋人。她望着他的脸,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可能再爱他,他还没有在她眼里呈现出“判若两人”的状态,然而“死灰”其实是不可能复燃的,这次遇见他,终于能为这份初恋盖上了棺材,结束了,不会再重来了。
“打扰了。”地下停车场前他站在她对面。
“拥抱一下吧。”她笑了笑,目光灼灼。
他张开手臂,她双手从他的腰间穿过,心中犹如穿堂风刮过。这拥抱仅维持两秒后就松开,她头也不回,转过身背对他挥了挥手:“不送”,她面朝黑暗喊了一声。鼻腔里终于涌上了一股qiáng烈的酸痛,她晕头转向的找着自己的车,打开车门,看见扔在副驾驶的镜子,这股酸最终变成了汹涌的眼泪,她扶着方向盘大哭了起来,她想,再也没有人值得她照一百遍镜子只为见这一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