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他的讲演里,照例以革命的词句作引,然后引证了很多下流小说弹词和唱本上的故事,有时近于丑角的打诨,有时超过花旦的骚qíng。使青年们觉得:那些革命的理论,好像不是先烈的热血浇灌起来的果实,不是无数次壮烈斗争积累起来的经验,不是为了阶级斗争,不是为了抗日胜利,不是为了社会改革和文化的发扬。一切都被他利用,成了他个人哗众取宠的阶梯,招摇撞骗的工具。
凡是真正为了抗日和革命来学习,并且有了初步判断能力的同学,都非常不满的退出了教室。chūn儿因为文化低,必修科目还学着巴结,她很少参加这些课外的讲座。但是“自由恋爱”这个题目,确实也打动了这个女孩子的心。她在课堂里挤满了人的时候,才偷偷的站在后面去听了几句。她立时认出主讲的教官,就是那天晚上为了反动的政治目的,玩弄了一个女同学的人。
他把问题反映给党的组织。回到宿舍,她就发起疟疾来。隔一天一场,冷上来浑身打噤,热上来想跳进水井。她用了一些土方子,藏到别处去躲,跑到野外去丢,但疟疾并不离开她,越来越重。这种病夺色夺力,几场过去,这女孩子就huáng瘦得像蜡捏的人儿了。
她不愿意到学院的卫生所去打针。班长qiáng迫她,医生也来劝告,她才勉qiáng的去了。打过一针,病就显好,对医生也就非常信任起来,第二天就自动到卫生所去了。
汉jian张荫梧在衡水一带抢劫了农民的食粮,收编了一些封建势力和土匪流氓混合的武装,又突然向北进犯,到了学院附近。
六十四
两个学院先后两期训练了将近五千个gān部,那正是根据地非常缺乏有理论基础的gān部的时候。这些gān部投入实际工作以后,冀中区就转向艰苦的阶段,他们多数经过了考验,成了对革命有用的人。他们散布很广,几年以后,当有几位教官,从冀中出发,路经晋察冀、晋西北,到延安去的时候,一路上,不断的遇到他们的学生们。因为他们熟人很多,不被盘查,行军得到很大方便,同行的人就送给他们一个“活通行证”的称号。
三个月的学习期间,chūn儿也有很多收获。主要的:她理解了抗日战争的xing质和持久战的方针;对于领导群众,她也觉得有些办法、有些主见了。
学习初期,那些因人设课的“抗战地理”、“抗战化学”,她虽然听不大懂、记不大清,对于她也有启蒙作用,她知道知识的领域是很广大的。对于各式各样的人,对于各种理论上的争执,她也有一些分析和判断的能力了。
并且,当习惯了这个新的环境,心里有了底,学习有了步骤,她又慢慢胖了起来。眼下,她的像貌和举止,除去原有的美丽,又增加了一种新的庄严。确确实实,她很像一个八路军的女gān部了。
三个月期满,芒种在军事学院毕了业,要回原部队上去。
chūn儿成绩很好,学院留下她,当下一期学生的小队长。
芒种临走的时候,绕到旧州来看她。这几天学院正在青huáng不接,chūn儿也有些时间,她请假送他出来。大队长问她:“那个小同志,是你的什么人?”
“我的一个亲戚,”chūn儿笑着说,“你怎么看着他小呀?他年下就要二十岁了。”
“现在才十月初,”大队长说,“离年下还远哩,同志!”
chūn儿先到学院附近一家小饭铺里,用她节省下的津贴费,买了几个油炸糕给芒种吃。然后,他们顺一条小路,去找通往城北边的大道。他们要通过一个大洼,大洼里是碱地,没有庄稼,只有一片片红色的糙。在水坑里洗得洁白的绵羊群,躺在沙滩上晒着,阳光在这里,很明净也很qiáng烈。一条小路弯弯曲曲通过糙地,伸延到前面的大沙岗。大秋已过,路上并没有很多的行人,道旁边倒有很多肥大的蚂蚱,被chūn儿的脚步惊起,飞几步就又落下了。
它们都带着沉重的肚子,chūn儿不明白为什么它们不在那糙丛中松软的泥土里生产,偏偏要找到这硬棒棒的道路上来?
“把你的被包给我,”chūn儿拉着芒种那打得整齐的被包上的带子,“我给你背一截路。”
“不沉重。”芒种说,“你背着我可gān什么哩?”
“你轻闲一会儿。”chūn儿硬把被包拉过来,套在自己肩膀上,“看起来,你还没有我胖哩,被包带子怎么这样短呀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