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保卫和保护差不多。”chūn儿说,“卫字更有力量。敌人侵略我们的祖国,为了保护它,我们要用一切办法一切力量打击敌人,向敌人进攻,这里面就有卫的意思了。”
“我明白了。”媳妇说,“芒种和老温是保卫祖国去了。打个比方,我们看着瓜园,也可以说是保卫吗?”
“当然也可以。”chūn儿说,“瓜园的敌人就是那些獾、猪、刺猬,我们就是向它们进攻的战士。”
媳妇说:“瓜园虽然小,也是你们一家人辛辛苦苦栽种来的,再说,坐在这园子里,心里是多么舒坦哪!我们不要说话了,就这样坐着吧。”
媳妇两手搬着腿,头望着天。月亮钻到一大块黑云彩里,一时露不出来了。
这园子两面叫高粱地夹着,北头是一块谷地,风从那里chuī过来。天气凉快了,糙虫们的声音也就疏稀了。媳妇听见,靠东边高粱地那里的瓜叶哗啦响了一下,接着“格巴”一响,那是西瓜断蔓的声音。
“有人爬瓜了。”她轻轻对chūn儿说。
“也许是一个獾。”chūn儿小声说,“我们去看看。”
“我不敢去。”媳妇说,“叫它咬一口怎么办?”
chūn儿轻轻从窝棚上跳下来,小心不趟响瓜蔓,轻轻的推开高粱叶,从高粱地里绕过去。
她看见一个白色的东西爬在地下,半截身子伸到瓜园里,扒着一个大西瓜,从瓜园里蜷伏着退回来。chūn儿把一只脚蹬在那个东西的脊背上,那东西叫了一声。
这声音不像獾,也不像刺猬。可是它只叫了一声,就再也不响。这种qíng形,倒使chūn儿有些害怕,她喊叫老温嫂子快来。好久,那媳妇才哆嗦着来了,月亮也闪出来,chūn儿看出爬在地下的是一个女人。
这女人把脑袋钻到地里,死也不回头。chūn儿硬拉她起来,还安慰她:“你要是饥了渴了,吃个瓜不算什么,就是不该偷。”
那女人转过脸来,裂开嘴一笑。媳妇和chūn儿都吓得后退一步,原来是高疤的老婆俗儿。
俗儿想逃跑,chūn儿追上捉住她,说:“你偷瓜是小事,你得告诉我,你从哪里来,来gān什么?”
“你管得着我从哪里来?”俗儿掸掸身上的土,一本正经的说,“谁偷你的瓜来?你攥住我的手了吗?”
“这还不算捉住你?”chūn儿说,“今天晚上,你得jiāo代明白。”
“我没什么可以对你jiāo代的。”俗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栊子,悠闲的梳理着她那长长的拖散到肩上的头发。有一股难闻的油香放散出来,chūn儿打了一个嚏喷。俗儿越说越振振有词,她说,“这是我的家,我愿意什么时候回来,就什么时候回来。”
“你的家?”chūn儿气得说话有些不俐落,“你在深县境绑过人家的票。”
“你捉住我了?”俗儿说,“你就是会给我扣帽子,你纯粹是诬赖好人。
我不和你说,我们到区上县上去说,我们去找高庆山,我们去找高翔。多么大的头头儿我也见过,他们对我都是嘻嘻哈哈的。走,走,我不含糊!”
chūn儿不放她,紧跟在她后面。到了街口,正有几个民兵巡逻,chūn儿jiāo给了他们。俗儿哼哼唧唧,想对那几个小伙子卖俏,民兵不理她,伸过几只老粗的胳膊来,她才着了慌。“chūn儿大妹子,你不能这样!”她回过头来说,“你得看点姐妹的qíng面。想当初,咱两个一同参加抗日工作,是一正一副,不分彼此。再说,我对你们家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,那一年咱秋分大姐,立志寻夫,是我成全了她,不然你们会打听着高庆山的真实下落,一家人接头团聚?人有雨点大的恩qíng,应该当海水一样称量,谁走的路长远,谁能到西天佛地。chūn儿妹子,你救救我吧!”
chūn儿没有说话。民兵们把她带到一所大空屋子里,俗儿一看,一条大炕上,铺着一领烧了几个大窟窿的炕席,就对民兵们小声唧唧的说:“你们叫我在这里睡觉吗?我一个人胆儿小,你们得有一个人抱铺盖来和我做伴儿,才行。”
“不要紧,我们在外面给你站岗。”民兵们说。
俗儿被捉,老蒋正在田家,陪着田大瞎子说反动落后话儿。田大瞎子的老婆,过去很少出门,现在每逢家里来人,就好站在梢门角,望着大街上,一来巡风,二来听个事儿。她回来给老蒋报信。老蒋正在“感qíng”上,一跳有多么高,大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