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欢乐起来,身上有了力气,也暖和了。冷饿、惊慌,不过常常是通往幸福的道路上的临时的点缀罢了。
这是一间靠着山坡的孤独的小屋,里面挤满了附近村庄逃难来的人。
小屋外面拴着一群牲口。经过一番查问,老乡把他俩让进来。小屋的门窗全破了,风和雪不停的扑进来,可是那些妇女们,就紧紧抱着孩子,靠在角落里睡着了。稍微大些的孩子,为了抵御寒冷,把身子紧靠在他们牵来的山羊身上,还有老大娘们抱来的jī,在寒冷中不安的扑着翅子。
“日本人把我们整个村子都烧光了,要在这里制造无人区。”一个醒着的老年人说,“我们今年冬天就要在这里过。这里很安全,鬼子们到不了这里,同志们走了远路,坐下睡一会儿吧,我这里有张破羊皮,来,盖上你们的脚。”
“谢谢你,大伯。”张教官说,“我们都带着被子。”
他们坐在地下,摸索着把被包打开,匀出一个,盖在那横七竖八躺在地下的妇女和孩子们身上,张教官眼里忽然充满了热泪。他觉得自己刚才在山顶上,感到自己是在受苦受难,十分可耻。在抗日战争里,身受更重更大灾难的,是他身边这些妇女和孩子们。
天明时,老乡们留他们一同吃饭。几家人伙用一个临时搭成的锅灶,小屋活跃起来,靠着它的四面墙壁,都升起烟来。小孩们奔跑在山坡上,拣拾着柴火。张教官和变吉哥,帮助他们到山涧里取来冰块,放进锅里,把他们米袋里的米也倒了一些进去。
吃饭的时候,老乡们围在一起吃。有的拿gān的换稀的,有的把饼子放在别人家的灶火里烧热,有的给小孩讨一碗粥汤。大家很亲热,知道互相照顾,帮助那些有困难的人。灾难的生活把人们团结起来,平常在村里分居度日,为一些小事隔着墙争吵,现在像一个和睦的大家庭。
吃过饭,老乡们指给他们道路,张教官和变吉哥走下山来,在路上,遇到一支前进的队伍。他们闪在一旁,想找一位负责同志打问一下前边的qíng况,就看到了芒种和老温。平原的老乡们在山沟里见面,分外亲热高兴。芒种把他们带到团部,团首长叫他们随着队伍前进。
八十九
冀中区的抗日军民,尽力抢救了水灾,排除了积水,及时播种了小麦。
政府调剂了小麦种子,使被灾重的、贫苦的农民,也因为明年麦收有望,qíng绪安定下来。在冀中,每逢水灾以后,第二年的小麦总是丰收的。今年因为时间紧迫和地湿不能耕作,农民们就在那裂成guī背花纹一样的深阔的胶泥fèng里,用手撒下麦种。妇女儿童都组织起来,参加了这一工作,在晚秋露冷的清晨,无数的农民低扬旋转在广漠的大平原上。
小孩子们还带来用柳条和粗纱布fèng制的小网拍,捕打那因为天冷伏在地上的肥大的蝗虫,装在小布袋里,拿回去做菜吃。
因为山地水灾更严重,部队又集中在那里作战,冀中人民虽然被灾,但有些过去的余粮,还是按时jiāo纳了公粮。chūn儿帮助村gān部们,向群众解释:“我们少吃一口,也要叫山地的人民度过灾荒,叫我们的部队吃饱。”
“我们明白这个道理。我们每天每人省下一把粮食,集到一块就能养活很多人。我们苦一些,总是可以吃到麦收的。”群众都这样说。
chūn儿和村gān部们都在行动上做了真实的表率。
但是征收到田大瞎子家的时候,田大瞎子提出他的地已经减少三亩的问题。
村gān部找到老蒋家去,老蒋知道了田大瞎子不认账,说:“你们不来,我也得找你们去。这三亩地是我买的田家的,有文契中人在。可是,我把地租给吴大印了,说明是死租,租米他还没jiāo,这公粮也应该由他负担才对。”
村gān部们又只好去问吴大樱吴大印一听气得话都说不出来,后来他说:“根本没有那么回事。原先是老蒋不会种瓜,才找我帮忙,我算个短工的xing质。忙了半天,没落一个钱,怎么倒叫我拿公粮?我不管这地是谁的,反正赖不到我头上。”
“就要赖在你头上。”老蒋说,“我是把地租给你了,当面说得很清楚。”
两个人吵了起来,气得吴大印当天晚上没吃饭。村gān部研究了这个问题,认为现在这块地里还没有播种小麦,地在老蒋手里,迟早也得落个半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