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说:“当了支队长,怎么还是这么寒苦,连个大氅也不穿?就这么一个跟着的人?你下命令吧,我们来给你当护兵卫队,走到哪里,保险没闪失!”
高庆山说:“还是和咱们那时候一样,不为的势派,是为的打日本。我盼望乡亲们还和从前一样勇敢,赶快组织起来!”“是得组织起来!”
人们大声嚷嚷,“可是,得你来领导,别人领导,不随心,我们不gān!”
“就是我领导呀!”高庆山笑着说。
“那行!”人们说,“我们就是信服你!”
高庆山说:“眼下就要组织工农妇青抗日救国的团体,你们回到村子里,先把农会组织起来!”
“我们早就串通好了,三十亩地以下的都参加。”人们说。“不要限定三十亩,”高庆山说,“组织面还要大一些,能抗日的都争取进来,现在是统一战线。”
“我们都推四海大伯当主任,”人们说,“可是他老人家不愿意。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步田地,他倒不积极了,咱村的人们都盼你回去一趟,演讲演讲,叫我们明白明白,也动员动员你父亲!”
高庆山答应有时间回去一下,人们就走了,高庆山和芒种把他们送了老远。
十六
五龙堂的人们正筹备农会,子午镇却先把妇女救国会成立起来了。县里来的委员李佩钟,把全村的妇女召集在十字街口,给人们讲了讲妇救会的任务,说目前的工作就是赶做军鞋军袜。讲完了话,她把chūn儿找到跟前,叫她也说几句,chūn儿红着脸死也不肯说。高疤新娶的媳妇俗儿,正一挤一挤的站在人群头里,看见chūn儿害羞,就走上去说:“她大闺女脸皮薄,我说几句!”
她学着李佩钟的话口说了几句,下面的妇女们都拍着巴掌说:“还是人家这个!脸皮又厚,嘴也上的来,这年头就是这号人办事,举她!”
接着就把俗儿选成子午镇的妇救会主任,chūn儿是一个委员。
俗儿开展工作很快,开过了会,下午她就叫着chūn儿分派各户做鞋,又把村里管账先生叫来,抱着算盘跟着她们。
俗儿走在头里,她说:“先从哪家派起哩?”
管账先生说:“按以前的旧例,派粮派款,都是先从西头小户起头,就是chūn儿家。”
chūn儿说:“去年的皇历,今年不能使了。从脚下起,就得变个样儿!”“我也是那么说,”管账先生笑着说,“从前旧势派,净是咱们小门小户的吃亏受累,眼下世道变了,你们说先从哪家派起吧!”
“我说先从田大瞎子家,”chūn儿说,“他家是全村首户,按合理负担,也该领个头儿。你们敢去不敢去?”
“怎么是个不敢呀?”俗儿说,“他是老虎托生啊,还是家里养着慎人猫?走!”说着,冲冲的向前走去。
俗儿领着头,chūn儿在中间,管账先生磨蹭在后面,转了一个弯,快到田大瞎子家梢门口的时候,他在墙角那里站住了。俗儿回过头来说:“走啊,你怎么了?”
管账先生嘴里像含着一个热jī蛋,慢吞吞的说:“你们先进去,我抽着锅烟。你看,火镰石头不好使唤!光冒火,落不到绒子上!”
俗儿鼓了鼓嘴进去了。迈过了高大的梢门限,chūn儿觉得心里有点发怯。
从前,她很少来到这个人家,就是有时到他家场院,摘东借西,使个碾啦磨的,没有点人qíng脸面,也不敢轻易张嘴。逢年过节,她这穷人家的女儿,不过是远远看看这大户人家门前挑起的红灯,和出来进去穿绸挂缎的人们的后影儿罢了。她紧跟在俗儿的后边问:“他家的狗拴着没有?”
“管他拴着不拴着,它咬着我了,叫他养我一冬天!”俗儿说着走上二门,一看见里院影壁下面卧着的大黑狗,就两手一拉,光当把二门倒关了起来,用全身的力量揪住两个铜门环儿!chūn儿吓的后退一步。
“开门!”俗儿颤抖着声音喊。
院里的大黑狗跳着咬叫起来,铁链子簧簧响着,一只大雄鹅也嘎啦嘎啦在深宅大院里叫起来。半天的工夫,才听见田大瞎子的老婆慢腾腾走出来,站在过道里yīn阳怪气的说:“谁呀?这是。”
“我们!”俗儿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