冀中人民热qíng支援抗日的部队,农民们做的鞋都jiāo上来了。chūn儿一双一双的检验,有的布料和针工好一些,有的使块旧布用锅底的黑烟子染了一下,在鞋底儿里衬些糙纸。可是,这些青年妇女们都很高兴,她们这是第一次给卫国保家的战士们做的针工。她们第一次给家庭以外的人做活,这些人穿上她们的针线,在战场上抗击进犯乡土的敌人。她们在夜晚丈夫和孩子睡下以后,掌起灯来做到jī叫。她们在货郎担上选择顶好的鞋面,并且告诉掌柜:这不是给自己的丈夫做,也不是给自己的孩子做,是给抗日的军队做的。
她们手里扬着鞋面回家,就像举起小小的一面坚决抗日的旗帜。所有的人望着她们,她们自己觉到了荣耀,在众人心中引起了钦佩。
做好鞋,她们手托着送到chūn儿家里,活路差些的就叫自己的婆婆代替送了来。chūn儿称赞了这些年轻的伙伴们,也拿出自己做的一双,请她们批评提意见。自然那是全村拔尖的顶漂亮顶坚实的一双。妇女们都说:“送到军队上,谁挑了chūn儿这一双,谁算有福了。该把你的名字写上呀!”
“我的名字在鞋底儿上!”chūn儿说,“穿在脚上,一步一个印儿。”她翻过鞋底来,在那中间空心的地方,突出的绣着她的名字。这个女孩儿的名字,随着战争的脚步,在祖国这一片光荣的土地上,留下鲜明的痕迹和使人兴奋的影响。
就还差田大瞎子家的七双。chūn儿找了俗儿去,要一同去催,俗儿这两天下积极了。俗儿有时顾前不顾后,很能陷阵冲锋,可是她的思想感qíng变动的太厉害。高疤倒是回城里去了,那天吃了田大瞎子一顿饭,回来对俗儿说:“你不要当她们的枪使,日本人占了河间,高阳不知道能不能存站的祝我们和chūn儿不一样,她们是和高庆山睡一条炕的人儿,自然一心保国,我们得留一只后手,不要再得罪田大瞎子!”
今天早晨,又听见日本人进攻的pào响,俗儿有点害怕。这些日子,她和chūn儿也闹不团结。她看见村里的年轻妇女们,都向着chūn儿,对于她,不过是眼面前的怕qíng,她知道自己在众人眼里的地位。当chūn儿叫她一块到田大瞎子家里催鞋,她说:“我这主任还想推出去哩!上回我出了阵,这回该你试试了。享好名儿不是一个人的事,得罪人也不能只我一个人!”
老蒋也走过来,对着chūn儿,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说:“谁有工夫,谁是满街腿,谁就一个人跑去,来回上我们家来gān什么?俺们俗儿不去gān那瞎踹子勾当,从有了妇女会,我们家里就没得安生过,门限子也叫你们给踢破了!”
真把chūn儿气坏了,她说:“你家的门限,是我踢破?我看是那些有钱有脸的大汉子们!”
“chūn儿大妹子!”俗儿接过来说,“打人别打脸,骂人别揭短。谁不知道我们,我们脏,我们自己兜着,沾不到你的身上去!我们不管怎样,还没有赔着工夫赔着布,给小做活的做衣裳做鞋,偷偷送到城里去哩!住在一个村里,我又没戴着捂眼儿,谁做的事qíng谁不知道?别在俺们家里充好人来了!”
气的chūn儿抱着一捆鞋,哭着出来。可是她没有绝望,正和整个民族进行的光荣努力一样,她忍受着痛苦,坚持庄严的工作。她挺直身子,一个人进入了田大瞎子的庄宅。
外院里,只有老温正在起大猪圈里的粪,满院子的臭气。
看见chūn儿今天大不像往常,老温停下铁锨,探出头来说:“chūn儿,gān什么呀?”
“来收他家的鞋!”chūn儿说。
“你们那主任俗儿呢?”老温笑着说,“怎么今天不出马?”“人家妥协了,”chūn儿说,“以后,没眼的瞎子也不能举她!没gān三天半,听见树叶儿响,就低脑袋转弯!她不来,我自己来。”
“我劝你回去,”老温小声说,“他家连个鞋毛儿也没做,你跟他要,保险得捣起乱来!”
chūn儿说:“不做不行。人家战士们撇家撂活,上前线打仗去,我们这么点责任都不负?叫那些人光着脚打仗呀?”
“我还是劝你回去。”老温扒着猪圈沿儿说,“你不同俗儿,她是一个破罐子,属卖炸馃子的,带着一身油,只许别人怕她,她可不怕别人。你不行,从小本分家的女儿,骂骂咋咋你张不开嘴儿,动手打架,你伸不出手来,就会哭!我们当家的,男的是一只虎,女的是一只母老虎,他们会欺侮你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