各村的人马车辆,全奔着城里去,在一条平坦的抄近的小道上,手推的小车,联成了一条线,响成了一个声音,热烈的做着比赛。高四海下身穿着棉裤,上身只穿一件破单褂,脊背上流着汗。chūn儿肩上搭一条毛巾,脸胀得通红。路过高坡,老人叫chūn儿把绳拉紧,下坡的时候,就叫她松下来。
一进西关,买卖家和老百姓全挤到街上来看热闹,县政府已经分别给民工们预备好了下处,chūn儿和秋分一家就住在城根一家小店里。
吃过中午饭,大家就背上家具跑到城上去看本村本组的尺丈去了,子午镇和五龙堂分了西北城角那一段,外边是护城河,里边是圣姑庙。李佩钟同着几个县gān部,分头给围在城墙上的民工们讲话。李佩钟来到chūn儿她们这一队,站在一个高高的土台上说:“乡亲们:我们要动工拆城了,不用我说,大家全明白,为什么要把这好好的城墙拆掉?我们县里的城墙,修建一千多年了,修的很好,周围的树木也很多,你们住在乡下,赶集进城,很远就望见了这高大的城墙,森yīn的树木,雾气腾腾,好像有很大的瑞气。提起拆城,起初大家都舍不得,这不是哪一个人的东西,这是祖先遗留给全县人民的财产,可是我们现在要忍心把它拆掉,就像在我们平平整整的田地里,要忍心毁弃麦苗,挖下一丈多深的沟壕一样。这是因为日本侵略我们,我们艰苦的进行战争,要长期的打下去,直到最后的胜利。我们一定要打败日本,一定要替我们的祖先增光,为我们的后代造福。我们现在把城拆掉,当你们挖一块砖头、掘一方土的时候,就狠狠的想到日本吧!等到把敌人赶走,我们再来建设,把道路上的沟壕填平,把拆毁的城墙修起!”
“到那时候,太平了,还修城gān什么?把它修成电车道,要不就栽上花糙,修成环城公园!”变吉哥到过大城市,忽然想到这里,就打断了县长的讲话。
“先说眼下吧,”挤在前面的、子午镇的民工队长老常说,“把这玩意拆了,平平它,不用说别的,栽上大麻子,秋后下来,咱两个村子吃油,全不遭难了。可是这些砖怎么办呢?”“这些砖拆下来,”李佩钟说,“哪村拆的归哪村,拉了回去,合个便宜价儿,卖给那些贫苦的抗属,折变了钱,各村添办些武器枪枝!”
“好极了!”群众喊着,“gān吧,一句话,一切为了抗日!”
大家分散开,刚要动手,沿着城墙走过三个穿马褂长袍的绅士来,领头是李佩钟的父亲大高个子李jú人。他们手里都玩着一件小东西,李jú人手里是两个油光光的核桃,第二个是红木腰子,第三个是黑色的糙珠子。他们向前紧走两步,一齐把手举起,里外摇摆着,对群众说:“且慢!我们有话和县长说。”
李佩钟站在那里不动,三个老头儿包围了她,说:“我们代表城关绅商,有个建议,来向县长请示!”
“有事qíng,回头到县政府去谈吧,我现在很忙。”李佩钟说。
“十分紧迫哩,县长!”拿腰子的老头儿说,“我们请你收回拆城的成命。”
“什么!你们不赞成拆城?”李佩钟问。
李jú人上前一步说:“古来争战,非攻即守,我们的武器既然不如日本,自然是防守第一。
从县志上看,我县城修在宋朝,高厚雄固,实在是一方的屏障。县长不率领军民固守,反倒下令拆除,日本一旦攻来,请问把全县城生灵,如何安置?”
李jú人领了半辈子戏班儿,不但他的见识、学问,全从戏台戏本上得来,就是他的言谈举动,也常常给人一个逢场作戏的感觉。全县好看戏的人差不多全认识他,民工们扛着铁铲大镐围了上来。
“我们不是召集过几次群众大会,把道理都讲通了吗?”李佩钟说,“那天开会你们没参加?”
“那天我偶感风寒,未能出席。”李jú人抱歉的说。
李佩钟说:“我们进行的是主动的游击战,不是被动的防御战。拆除城墙,是为了不容进犯的敌人,在我们的国土上站脚停留。”“那可以进行野战,”李jú人截住说,“昔日我轩辕huáng帝,大败蚩尤于涿鹿之野,一战成功,这是有历史记载的,可从没听说拆城!”
李佩钟说:“抗日战争是历史上从来没有的艰难困苦的战争,这战争关系整个民族的生死存亡,这战争由革命的政党领导,动员全体人民来参加。很多事qíng,自然是旧书本上查不出来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