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唉!”chūn儿红了脸说,“大娘只会逗笑儿!”“西庄的花轿铺,把花轿全都拆卸了。”大娘又说,“你知道吗?”
“不知道呀,”chūn儿说,“那是为了什么?”
“人家说,以后娶媳妇儿的,没人再坐花轿了。”大娘说,“打你这兴起,都改成骑大马了!”
“她愿意坐什么就坐什么!”chūn儿笑着说,“我晚上还没菜吃哩,大娘给我一把苣苣菜!”
“多抓点儿,”大娘把篮子放在地下说,“咱娘儿俩这叫不说不笑!不笑就不热闹。”
chūn儿怀里抱着一把根儿像奶汁一样白的、菜儿上还带着露水的苣苣菜,跑回家去。
四十一
chūn儿回到家里,这一晚上睡的很不踏实,白天检阅民兵的场面,还在眼前转,耳朵里不断喊口令的声音。她感到屋子里有些闷热,盛不下她,她不知道,是一种要求战斗的qíng绪,冲激着她的血液,在年轻的身体里流转。
她听见街上有狗叫,有马蹄的声音,有队伍集合的号令。
她坐了起来。
有人拍打门。她穿上衣服出来,从篱笆fèng儿里看见芒种拉着一匹马,马用前蹄急躁的顿着地面。
她赶紧开开门,问:“黑更半夜,什么事?”
“司令部要转移了,”芒种说,“明天早晨这里就有战斗!”
“我们哩?”chūn儿说,“我们妇女自卫队怎么配合?”
“部队已经和地方上开过会,区上会来领导你们,你早一点准备一下吧,我要回城里去了。”
“你快去吧!”chūn儿说,“明天,我们战场上见吧!”
芒种跳上马走了,队伍从村子的各个街口上开出来,像一条条黑色的线,到村西大场院里去集合。
队伍的前边都有一个老乡带路,农民们像打早起、走夜道一样,轻轻咳嗽着,又要摸出火镰来抽烟,叫战士们小声止住了。
“对!”农民把烟袋又掖在腰里,“那兔崽子们有千里眼!”
听见响动,老百姓都起来了,大人一穿衣服,小孩子也跟着爬起来。
家里住着队伍的,男女老少都送到村外来。一路上,话语不断:“同志们,你们在我这里住了一程子,茅糙房舍,什么也不方便,好在咱们是一家人,这没说的。你们再走到这里,千万不要忘了我,一定到家里落个脚儿。咱家里没有别的吧,可喝个开水儿,吃个高粱饼子呀,你们又不嫌弃!”
“大伯,我们一定来。”战士们小声说,“大伯回去睡觉吧,天还早哩!”
“你们出兵打仗多么辛苦,我缺那么一会儿觉睡呀?”大伯说,“这一程子,别的倒没什么,就是你大娘嘴碎一点,小孩子好发废,你们没得安生!”
“大娘心眼儿很好,”战士们说,“小兄弟也叫人喜欢,好好叫他上学呀!”
“反正得供给供给。”大伯笑着说,“赶上这个年月,还能不叫他上上学?
长大了,也叫他出去,和你们一样打日本!”“等不到他长大,我们就把日本打跑了!”战士们笑着说。
一直送到场院里,站好了队形,大伯还不断猫着腰跑过去,和战士们小声说话儿,说两句就赶紧退回来。大娘也赶了来,着急百赖的在一个战士手里塞上了一个热糊糊的大jī蛋!
“拿着吧!”大娘喘着气儿说,“光着急,怕你们走了,也不知道煮熟了没有,你们趁热儿快吃了吧!”
队伍前面,民运科长正说损失了老乡的什么东西,要折价赔偿的事。
一个战士说:“大娘,我们不是给你打了一个小玻璃盆儿吗?我去领钱!”
“快别寒伧!”大娘小声说,“就当你小兄弟打了。”“老乡们,肃静一些吧,”作战科长讲话了,“过去,我们转移的时候,总是不言一声的就走了,使得老乡们惊惶,并且对我们不满。现在我把今天的qíng况简单分析一下,叫老乡们有个准备。敌人从保定、河间出动,沧石线上也增加了一些兵力。主要的是保定出来的这一股,已经侵占了我们的博野、蠡县、安国三座县城,有向沙河以南地区侵犯的企图。现在沙河和滹沱河里都没有水。我们一定能打退敌人的进犯,可是开头一两天,我们得先和他绕绕圈子,比比脚步!老乡们应该听区上和自卫队的指挥。坚壁东西呀,转移呀,帮助军队打仗呀,地方上都有布置。老乡们,我们再见吧,过几天,我们一同庆贺胜利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