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实,老温早已经走远,他这一套话语,是对送走老温、站在梢门口的老常说的,老常也没有答言。
老温到了chūn儿家里,把小包裹往炕上一丢,说:“chūn儿,我把活辞了,要在你这里吃两天闲饭,行吧?”
“行,太行呗!”chūn儿高兴的说,“我就去给你做饭。”“我不能白吃你的饭,”老温笑着说,“我去给咱挑水。”
他挑上水桶,把小瓮灌满。又给chūn儿抱了柴来,坐下就烧火。chūn儿一边和面一边笑着说:“打了点麦子,今天叫你吃白馒头。什么时候,我用上这么一个大领青的长工就好了。”
“不要盼那个。”老温说,“用上长工,人就黑了心。”“我说着玩儿哩,”chūn儿说,“我是说添上你,我倒轻闲多了。”
“你轻闲不了几天,”老温从灶火里扯出一根火,点着烟说,“回头还得叫你忙活一阵。”
他告诉chūn儿,要和东头寡妇结婚的事。chūn儿赞成极了,不过,她为难的说:“这是件大事,恐怕我料理不好,还是请大娘来吧。”
“对,就请她来。”老温说。
chūn儿带着两手面,去喊叫大娘。叫她赶快过来,有要紧的事儿商量。
大娘立刻就来了,一听明白,就问:
“合了八字儿?看了好晌儿?”
“不用那个。”老温说,“个字只剩下四个字:人穷命苦。
好晌不用挑,就是五月初五。”
“几乘轿?几个chuī打的?”大娘说,“就打着咱们定不起官轿,花轿总得有一乘。至少也得叫四个chuī打的,娶场子亲事,连个响动儿也没有可不大好。”
“我看全免了吧,”老温说,“抗日时期,凑合着办了事儿就算了。”
“我不赞成大闹,也不赞成太省事。”chūn儿说,“今年不同去年,现在咱们是根据地了。我看就请咱村的子弟班来chuī唱chuī唱,叫他们喝上两盅就是了,也不费什么。”
“他不懂得颜色布丝儿,明天集上,chūn儿去给他扯点布,做身裤褂。”大娘说。
“行。”chūn儿答应着,“我再赶着给你做双鞋。”“那我就成了甩手掌柜的,什么也不管了。”老温笑着说。
五月初五是端阳节。初四那天下午,小孩子们钻到村西大苇坑里去摘苇叶,回来叫母亲包粽子。其实小户人家还是吃不起,子午镇包粽子的不过十来家。chūn儿整整一夜没有睡觉,直到老常他们赶来两辆大车,老温穿戴好,到东头娶亲去了,她才稍稍休息了一下。
本来订了四个chuī鼓手,可是村中的子弟班,自动来了八个人。老常到工会一说老温娶媳妇,那些工人们争着来赶大车,要求拉着老温和新媳妇,围着村子多转几转。
到东头,天还没亮,新人上了车,大车一直转到五龙堂村南里去了。
太阳一露头,听见了大笛chuī奏的将军令,大娘和chūn儿又忙了起来。关于接待新人下车的礼节,chūn儿和大娘很有一番争执。这是一个后婚儿,按照老理儿,要在新人下车以后,叫两个小伙子抱了大捆的秫秸,跟在她身子后面燎火把,为的赶走她身上带来的邪魔。chūn儿说那简直是拿着妇女开心,是封建势力对寡妇的残酷nüè待。现在婚姻自主了,妇女的人格提高了,要免除这个,叫她像初次结婚时一样受到人们的尊敬,感到快乐。大娘只好依她,免去这一个步骤。
院里挤满了人,新人一下车,大娘和chūn儿赶紧把她围随到屋里去,随后就cha上了门子。
小孩子们在门外顶撞着,爬到窗台上去撕窗纸,chuī鼓手们站在院子里,拚命的chuī打,四支大笛冲着天空,一低一扬,chuī笛的人脸红脖胀,眼珠儿全鼓了出来。
大娘和chūn儿在屋里忙着,chūn儿是有些手忙脚乱。大娘为了表现她经历的事儿多,并且还想叫chūn儿提前见习一下,以备结婚时心里有数,不着惊慌。
她把结婚时一些繁重的手续,都加到这个新娘子身上来了。把新人弄得筋疲力尽,大娘才开门出来,鼓乐手们才停止演奏。
院里放上几张方桌,酒菜十分简单,每桌上不过是一斤酒,一碟子绿豆芽儿,一碟子豆腐泡儿。人们喝的很高兴,老常带着老温,一桌一桌的给人们斟了酒,致了谢意。老常说:“酒薄菜少,我想也没人挑他的礼儿。大家多喝几口,也算是给他送行吧,明天,老温兄弟就到部队上去!”“这样更好。”人们说,“可有一桩,新报名的战士隔不得夜,明天一早,可不许叫新媳妇的大腿压住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