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清晨,曙光被凝重的乌云遮蔽了大半。地平线上迎面而来的,是士气高涨、身经百战的大金东路军,马踏尘埃遮天蔽日,放眼望去,似有五六万人之多。
岳飞身后的两千兵马分散在城防各处。其实数量早就远远不足两千。已连夜派出几路小队分头突围,向邻近的中山府、真定府、信德府求援。剩下的也都是抱了必死之心,只求将城破的时刻能拖延多久,就拖延多久,只盼朝廷能尽快收到消息,迅速动作,王师到来,再行保家卫国。
金兵机动作战,本来绕过了许多州府。但幽州城战略意义重大,必须吃下去。
却也未必需要动武。沿途经过的地方,上至城池,下至村庄,哪里不是望风而降?
来劝降的金兵前哨,踌躇满志进来,却被岳飞冷着脸请了出去。
“我城里的十万大军可都不是吃素的!你们要攻城就请便!但也要掂量掂量,你们会有多少伤亡!”
金兵使者嗤笑。一个小小敢死队长,能使唤十万大军?不是听说那个郭药师带着他的“常胜军”,早就仓皇出逃了么?
然而看城里炊烟袅袅的架势,似乎确实藏着不少人。
但也听说汉人狡猾,多设旌旗,倍增火灶,虚张声势的伎俩层出不穷,这小子难保不是在玩空城计。
也不敢妄下结论。不置可否地笑一笑。用生硬的汉语说:“我们女真人,一个打你们十个!就算你有二十万,也统统都是死!拖延时间也没用!你们的宋朝主力,没时间来!救不得!”
岳飞微笑:“至少我知道,总会有人给我报仇的。”
再不说话。几十张弓对准那个剃头辫发的脑袋。金使无奈,拨马回军,扬长而去。
岳飞回到城垛高处,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紧张,颤抖着做个手势。
“各就各位,按计划准备迎敌。”
但见身边的大小兄弟,一个个脸色比自己还白。岳飞心中苦笑。头一次独立指挥军队,就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,到时与恩师地下相见,恐怕也要被叱骂没用了吧。
qiáng行镇定微笑,对身边人说:“就算他们有六万,一个打三十个,也未必不可能。当年出河店战役,阿骨打率四千人破了契丹十万,你们知不知?他们能做到,咱们如何做不到!”
周围宋兵齐声大喝:“能做到!”
但士气是一回事,现实是另一回事。也知道女真人是吃ròu喝血的身子,兜鍪重甲如同铁人,汉人如何能与之相比?
岳飞见还有人面露犹疑之色,又笑道:“何况咱们有城墙和壕沟,天时地利,未必便输!说起来你们也许不信,我有个……有个师兄,他一个人,可以发落五六十个彪形大汉,自己毫发无伤。你们不信?等挺过今日,我把他找来,给你们认识认识……”
闲话间,哀愁之气渐渐消失,取代的是一股生机勃勃的悲壮。
哨兵飞奔来报:“金军先锋队三千人,已朝我方驰来了!”
岳飞大叫:“弩手准备!待我数一!二!三!”
残破的城墙上万箭齐发。飞速移动的目标根本无从瞄准,有些力弱的箭枝擦着女真重骑兵的铁甲,根本造不成任何伤害;更何况马匹上也披了甲,宛如一堵移动的城墙。
岳飞抽出背后的硬弓,眯眼瞄准,将冲在头里的先锋将领一箭穿心。底下骑兵急转马头,叫道:“撤退,先撤退!”
宋军士气大振,高声欢呼。那个千疮百孔,看似一击就破的城门,仍然奇迹般的遥遥挺立。
见识到了宋军弩箭的威力。然而不过是损失了几百人。不出半个时辰,重整旗鼓,带着盾牌和滚木,卷土重来。
这一次是一万五千人的攻城阵,分为左右两翼,向城防薄弱处包抄,中间一路骑兵楔形挺近,弓箭手分护两侧。行动之间,军法严谨。
攻一个小小的幽州,本用不着如此小题大做。城中这个年轻的守将,实在是出乎宗翰的意料。
岳飞紧皱眉头。金兵显然是在攻辽战役中学到了相当的经验。而对汉人的兵法似也研究得相当透彻。这个铁桶般阵势,像极了当年师父传授给自己的分合赢渭阵——当年史文恭在曾头市做了数年的兵马教师,将满腹学识倾囊相授,自然功不可没。
但史文恭毕竟没有得到周老先生的全部真传。而岳飞在恩师座前侍奉日久,虽然实战经验尚且欠缺,但于兵法上的见识,已比这位师兄高上半筹。史文恭将兵法授予金军,一来一回,效果又打折扣。于是眼下这个战阵,虽然气势汹汹,看似坚不可摧,在岳飞眼中,却也并非毫无破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