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家当年也是接过驾的,如今也欠着户部四五十万的银子。往日也就罢了,如今贾琏身边有叶先生,叶先生当日见了邸报便提醒贾琏说:“我如今既到了二爷身边,少不得提醒二爷一句,这国公府里头,到底袭爵的是老爷,二爷是老爷的嫡子。这欠银不还一项,第一个落在老爷头上,第二个便落在二爷头上。”叶先生口中之老爷自然指的是贾赦,他向来只称贾政为二老爷。
贾琏听了,自知其中利害,想着自己就要到平安州拜官上任,倒须得在离京之前将此事料理了。因而贾琏又对贾赦晓以利害。贾赦窝囊了数十年,事事让贾政压一头,如今贾琏出息了,自然乐得听贾琏的。他虽然糊涂,但当真有人对他晓之以理,倒也能明白其中利害:左右二房把持着库房,荣国府又再多的银子,将来落不到自己一房手上,不若现在库中有多少还多少,能凑齐最好,凑不齐也显示了自己诚意,将来不至于让子孙跟着落不是。因而贾赦也应了。
贾赦同意之后,贾琏又托叶先生定了策略,细细嘱咐了贾赦如何如何应对,竟是连珠的妙计。贾赦此人想得简单,哪里知道要个银钱还欠银还有这许多弯弯绕,竟是听得眉飞色舞,跃跃yù试。
贾赦听完叶先生妙计,自己在房中练习几次,将说辞都背熟了,才到荣庆堂来寻了贾母说要支银子。
贾母听了,以为贾赦又要买丫头字画,因而问道:“你要支取多少两?且去账房支就是。如今我老了,你们越发目中无人了,此刻又来问我做什么?”贾母这话,原是还生着贾琏自作主张的气呢。贾赦大喇喇的并没有听明白,因而面上无甚反应。
贾赦只当贾母问他支多少银子,便老老实实的答来:“这却要看官中有多少了。户部一笔欠银四十五万,还有琏儿这次平安州赴任,咱们一家人皆要随着上任,总要先支取三年的嚼用。这笔暂且不慌吧,自让账房细细算来,只这归还欠银一项,再拖不得。”
贾母听了这话,吓得撑着头的手一软,险些摔到罗汉榻上。贾母骂到:“我养了你这么大,儿子都封官上任了,你越发翅膀硬了,不将我放在眼里。如今自己跟着儿子去享福,竟要bī得我老婆子将来吃穿用度都愁不成?你且去库房看看,能让你搬这许多不能!”
贾赦听了,垂首道:“回老太太的话,老太太这话真是折煞儿子了,儿子如此行事正是为孝敬母亲,母亲莫要错疑了我。老太太且想想,前儿甄家落罪,有一项罪名便是欠银不还。如今京城多少人家见了甄家这一条罪状,都在攒银子要还欠银呢。咱们还不还,岂不是让人说明知故犯,罪加一等?如今不拘库房有多少,咋们将那些金银铜锡大家伙一卖,先将诚意拿出。圣人见咱们家尽力了,看在父亲当年功劳份上,不再追究也未可知。”
贾母听了,冷哼一声说:“我也不知谁教你说了这些好听的话,你切莫要来哄我老婆子,还了欠银,不过是你一人的好处罢了。你归还欠银得了体面,然后跟着琏儿离京赴任,在外吃香喝辣。咱们留在京中的,谁还管得着?”
贾赦听了,又说:“老太太这说的是什么话?我倒是想孝敬母亲,也将母亲接到平安州奉养呢,只怕母亲嫌弃我,不肯跟我去。只归还欠银我得好处是不假,我如今袭着爵位,圣人追究下来,第一个落罪的是我,第二个是琏儿。只老太太且想想,我若当真落了罪,宝玉和兰哥儿、环儿又有好不成?便是我下狱,他们不用,单一个三代不能科举,老太太的哪个子孙不受累?”
贾母听了心想:话虽然是这样说,但当真还了这许多的欠银,我将来拿什么给宝玉说亲下聘、保他一世衣食无忧?因而盯着贾赦说:“我若是不允,你当如何?”
贾赦听了,低眉顺眼道:“既是母亲作主的,儿子也无话可说。少不得回去将东院卖了,能凑多少是多少,再到圣人面前哭诉一番我是个做不的主的,在东院里头住了二十几年,库房钥匙沾不着,这些原是我尽力了。圣人若是不信,便到外头打听打听,荣国府的老爷是谁?若是圣人大怒,我只舍了爵位保住琏儿,若是圣人怜悯,我自感激不尽。”
贾母听了这话,心中惊骇:荣国府阖府称贾政做老爷,只需些微一打听便能知晓。贾赦是个浑人,若当真让他这么一闹,便是贾政不落罪,只落个以下犯上、排挤兄长的名声出去,其他不说,好人家的女儿便不会说给宝玉。因而贾母沉吟半日,才道:“明日,你兄弟休沐,你们两个便一同到库房里去瞧瞧还有些子什么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