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人带回屋里,又监视她喝碗骨头炖瓜汤,洗个热水澡,huáng药师才离开。
人一踏出门,面上顿时冷得可刮下冰霜来,岛上的人,又得清理一批了,居然这样大意不细心。
眼里有一丝困惑。
找到人的刹那,好想狠狠抱住她,大力摇晃,问她为什么要来出惊魂记,又想什么也不问,只要她还在这里还对着自己笑就好。
这样在乎,不太对劲。从头到脚都要cao心,化身百忙保姆?
以前蓉儿再怎样闯祸,他都是一笑置之,纵容宠爱,因为她聪明过人,只有她欺负人的份,所以才不担忧只宠她娇惯她吗?
因为,如今的这一个,太过笨手笨脚,不管不行吗?
晏近一觉好睡,坐在chuáng上,伸个长长的懒腰,嘴角翘得高高的。
昨晚huáng药师亲自去逮她,又送她回来,还盯紧她至入睡,和以前一样,是不是代表他不再生气了?
早餐是huáng药师的手艺,晏近一边吃一边呵呵笑,打从骨子里欢喜。
不过,等她自动地练了半天功夫,自觉小有进步后,还是没见到他一抹衣角更别提本尊。
难道不是和好了?她困惑万分,待她如同从前细心,有生气的人还那样做吗?他是不想见她,还是一时走不开见不了而已?
晏近换过衣裳,最近她不知不觉间已将变式服调换成最贴身的内衣,外头都是穿着按照huáng药师品味运送来的款式,整整四大箱,chūn夏秋冬装俱全,她最喜简洁易穿的,当然,有时,很经常是他帮她配搭对应的外套夹袄大氅之类的,至于首饰,她从来只用条带子束发,其他全部装在盒子里塞入chuáng底。
huáng药师会在什么地方?
寻人她最厉害了,没有她找不到的人,尤其是占据地利,有花木的地方就是她的地盘。
晏近傍花拂叶,穿过迷宫似的小径,柳暗花明,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白色花丛,重重叠叠,宛似一座白花堆成的小湖,之中有一块东西高高隆起,晏近心中一动,缓慢走近,果然那白花是座石坟,坟前墓碑上刻着“桃花岛女主冯氏埋香之冢”。
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墓碑,她站定不动,痴痴地看着佳木葱笼,异卉烂缦,伸出手轻轻抚着那行字,桃花岛女主——冯氏埋香之冢。
好多种花香混合在一起。
那墓前四时鲜花常开,每种都是huáng药师jīng选的天下名种,其珍稀名贵可见一斑。
非常美丽娇艳的鲜花,繁花似锦,各自分香吐艳,半点不愁寂寞无聊。
忽然一个念头浮现起来:——
不知道我死后,有没有人为我种遍天下花卉?
身体仿佛有自己的记忆,将墓碑向左推了三下,又向右推三下,然后用力向前扳动,墓碑缓缓移开,露出一条石砌的地道,她走入地道,转了三个弯,又开了机括,打开一道石门,进入墓中圹室。
室中壁间案头尽是古物珍玩、名画法书,没一件不是价值连城的jīng品。
晏近悄悄扫了一眼,暗暗咋舌,这么多,全都是他一个人弄到手的?不愧是东邪啊。
huáng药师当年纵横湖海,不论是皇宫内院、巨宦富室,还是大盗山寨之中,只要有甚么奇珍异宝,他不是明抢硬索,就是暗偷潜盗,必当取到手中方罢。他武功既qiáng,眼力又高,搜罗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,这时都供在亡妻的圹室之中,那些明珠美玉、翡翠玛瑙之属散发出淡淡温润光芒。
huáng药师果然在这里。
他伫立在一幅小像面前,身影说不出的清冷孤寂,晏近踮起脚尖,努力不发出脚步声打扰到他,一步步小心地挪近到他身边,朝那小像看去,那像是手绘的,上面的女子神qíng温柔,眉目如诗,正静静看着他们,盈盈yù语。
huáng药师明明知道她来了,却没转头看她一眼,似是余怒未消,又仿佛心灰意冷懒得看她一眼。
晏近心中一跳,走前一步,却又停下了,向他望去,等不到回应,肩头垮下,垂头丧气,唉,这像上的人,就是huáng药师的亡妻冯衡吧?huáng夫人只活到二十岁就亡故了,huáng药师这十五年来,不近女色,全心全意扶养女儿,再无争夺天下第一的雄心,无论书中所记,她是否因他而死,都是一大伤心事,自己实不应再让他伤心的。
而且,而且,她记起来了,huáng药师对妻子qíng深意重,兼之爱妻为他而死,当时一意便要以死相殉。他本拟将妻子遗体放入船中,驾船出海,当波涌舟碎之际,按玉箫chuī起《碧海cháo生曲》,与妻子一齐葬身万丈洪涛之中,如此潇洒倜傥以终此一生,方不rǔ没了当世武学大宗匠的身分,但每次临到出海,总是既不忍携女同行,又不忍将她抛下不顾,终于造了墓室,先将妻子的棺木厝下,要待女儿长大,有了妥善归宿,再行此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