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字夜_作者:雨天的海(532)

2019-11-05 雨天的海

“那么你陪我到这里的理由是什么呢,亚当?”

亚当说不出话,也想不出答案。

伍德放开钳制他脖子的右手,回到稳稳的驾车姿态。

吉普车开进一条下坡路,两旁的石砖墙面贴满广告纸、不堪入目的画像、黑笔写的骂人话和诅咒,就像生活最阴暗的一角。

“我是个杂种。”伍德冷冷地说,“从我一岁能听懂话到十五岁,我的父亲都是这么称呼我,婊子养的,一千个父亲生出来的杂种——我母亲逃跑了,她受不了他。在他的妄想里,她每天都跟男人生孩子。”

他目光空洞地望着一只只肮脏的垃圾桶,刻意压在心底的记忆像岩浆一样浮起,发出腐臭的气泡。那些往事,即使在他足够理智和成熟后,也绝口不提。

这时却被迫提起,伍德不得不深呼吸,才能让视线清楚一些。

“她在德国和父亲认识,说她是个意大利姑娘,这是个谎言,害得我和父亲走了十一个国家找她。不过生活对我没什么区别,他总是把我关在房子里,不管我,也不跟我说话。当他找到我,就开始说那些疯话,说我将来会和男人上床,满大街勾引人。我得不停地重复‘不,我不会的,爸爸’,‘我爱你,只爱你一个’。我害怕极了,我害怕变成他说的那样子,因为我是那个女人的小孩,这是……血缘,最粗暴的关系。那个时候我为了讨好他,什么都愿意做。”

“他是我父亲,我希望他爱我,可是想到他爱我,又越来越让我作呕。”

伍德紧紧抿住唇,有几秒的强烈眩晕。脑子里有个声音在持续说话,充满威压和强迫的力量。它们如此强大,几乎覆盖住他,他不想一辈子在里面出不来。

“十四岁那年,我对性发生了兴趣,应该是父亲放在我房间里的,杂志和录像带,想试试我的反应。当晚我跑了出去,再也没回家。”

那本是再正常不过的男性生理,却让他在小巷子里缩成一团,崩溃地想自杀。

亚当想起那场干架,女人解开的胸罩——原因原来是这个,人类最原始的性欲,被他的父亲定义为罪恶,使得伍德拼命地否定,折磨得自己要垮了。

“我们当时已经到美国了,父亲去拜托了鲍勃,他们是高中同学,鲍勃退休以前是特警,和FBI的探员有些交情。我不知道父亲编造了什么借口,他找到了母亲,用我的名义约她出来,在一个汽车旅馆——”伍德停了停,酝酿开口的力气,“他把她烧死了,绑在一块儿烧的,我敢说他盼了大半辈子这个时刻,真是可怜的女人,我还没见过她呢……”

那个半人半蜘蛛的怪物原形是谁也清楚了。亚当心想。伍德脑中闪过微弱的火花,他记得他的母亲是彻底烧成了焦尸,那怪物却只有头部被烧……

但是他现在不在思考状态,疑惑闪了闪就消失了。

他想起葬礼,鲍勃的妻子南茜头上的黑纱和慈爱的笑容,她对他说一切会好起来。他也这么以为,他们会生活在一起,摆脱那对父母,拥有一个正常、美满的家,可是什么都没过去。

这该死的青春期,天杀的欲望。南茜的祈祷词每一字一句都敲打在他心里,她温柔的教诲令他坐立难安:你必须贞洁、善良,你要做这世上的义人,不能变得懦弱,不能输给魔鬼的诱惑……

每次他听着,喉咙口就涌出一股苦涩的,心口发闷的味道,一直浸到舌根处,让他止不住地想要呕吐。

他竭力咽下去,在苦闷中挣扎度日,那些祷告竟然和父亲恶梦般的诅咒缠绕在一起,分不清区别。

胸口积聚的疼痛使他持续不断地想伤害他人泄愤,黑暗的欲望在骨子里涌动,最终只有离开。

那个小家庭有可爱的外孙女,善良的老夫妇,他不能待在那里,他不属于那里。

地狱没完没了,也许会占据他整个人生。

车停下,伍德点燃一根烟,冰蓝色的烟雾徐徐散开,映着他略带迷离的眸光。亚当这才注意到,车子对面有一座小屋,中产阶级的人家,有漂亮的白色阁楼和打理得十分美观的花园,在暗沉的天空下,有种虚幻不实的朦胧感。

“你想在这里解决?”

“不,用眼睛设下障碍比心里丈量距离牢靠得多,担心他们的想法一路上快把我逼疯了。”银发少年用力掐熄烟头,这不是个神经质的动作,而是想起同伴还带伤在身,他的眼中渐渐浮现出思索的神色,“寂静岭游戏中,大铁头是主人公内心暴力的象征,也是对他罪孽的仲裁。我想,我和父亲都有可能。我看过心理医生,他说我患有焦虑症,导致我有暴力冲动,建议我爱上什么人,和她建立关系,会慢慢好起来。”